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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娛樂圈] 玄箋 12929 字 5個月前

將來要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讓秦意濃也給自己寫一封,足夠她樂一輩子的。

她自己笑了半天,揉了揉僵硬的臉部肌肉,勉強克製了一下,繼續往下寫。

她在緊鑼密鼓地籌備給秦意濃的生日禮物,而《本色》的拍攝到了緊張的白熱化階段,片場的氣氛壓抑,比先前有過之而不及。

“《本色》第五十九場,一鏡一次,a!”

陽西巷,朝陽升起,淡金色的光芒籠罩著家家戶戶,是每一個現世安穩的樣子。

許迪指著中央的白瓷盤,糯糯道:“媽媽我想再吃一個包子。”

沈慕青溫柔地笑笑,給兒子夾了一個。

沈慕青一家在吃早餐,電視機開著,正在播放一則早間新聞,女主持人播報的語氣略帶沉痛:“昨日傍晚六點,從墨西哥城飛往n市的航班au102xx失事,墜落在太平洋海麵上,目前傷亡情況不明,相關人員正前往現場救援打撈,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請持續關注。”

電視畫麵切到事故發生點,海麵上漂浮著飛機殘骸和燃燒的熊熊大火,火燒雲似的,將整片天空都染紅了,淒美而壯麗。

許世鳴皺著眉頭說:“火燒得這麼大,還能活下來人嗎?”

他搖頭歎息道:“可惜了,不知道多少個家庭要破碎了,連屍骨都沒能留下。”

沈慕青驀地心中一慟,沒等她理出個所以然,隔壁忽然傳來哀痛的哭嚎聲,沈慕青無端端打了個寒戰,後頸汗毛直豎,循聲出去,衝到了隔壁的韓家。

韓母跪在地上,捶胸頓足,哭訴道:“我的女兒啊!”

韓父在旁邊紅了眼眶。

電視裡亦來回播報著那則早間新聞。

沈慕青心臟咯噔一下,近乎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怎麼了?”

韓父閉目,潸然淚下:“小緋……小緋在那架飛機上。”

沈慕青腦子裡轟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

韓母哭得肝腸寸斷,韓父挺拔的背影慢慢彎下,在妻子身旁蹲了下來,強忍著哽咽安慰道:“警方說了還在打撈現場,說不定小緋沒事呢?”

韓母撲進丈夫懷裡,嚎啕大哭。

他們都知道,沒有活下來的可能了。

沈慕青隻是愣愣地站著,好像整個人被抽空了靈魂似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

經過幾天幾夜的救援打撈,全機包括機組人員共264人,罹難者264人,無一生還。迫降失敗,引發了爆炸和大火,韓子緋屍骨無存,隻在漂流了極遠的海麵上,找到一個熏黑了的金屬水壺。

所幸裡麵的遺書和蝴蝶標本都保存完好。

水壺的杯蓋內側刻有韓子緋的名字,沒多久便被警方送到了陽西巷。韓家升起了靈堂,白發人送黑發人,滿目縞素,日夜奏著哀樂,靈堂中央是韓子緋的黑白遺照,笑容燦爛,永遠停留在了她的二十二歲。

遺書轉交到了沈慕青手上。

韓母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把東西交給她就走了。

沈慕青很平靜地展開了那張疊得並不工整的遺書,很平靜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字跡歪歪扭扭,努力去看才能辨認清楚。

給沈慕青:

要開心。

末尾是一個笑臉,笑臉畫得很簡陋,很醜,最後一筆畫歪了,斜裡飛出去一條杠,嘴角拖得老長,有點滑稽。

她疊好了這張遺書,工整的,一絲不苟的,強迫症似的邊角對齊,連同蝴蝶標本一起,收進了一個木盒子裡,上了一把鎖。

再也沒有去看過它。

她不想聽,不想看,藏起來,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韓子緋“頭七”的那一天,沈慕青孤身一人去韓家祭奠。她取了三支香,點燃,靜靜地凝視著靈堂中央的黑白照片,很奇異的,她依舊平靜,平靜到心湖沒有一絲波瀾。

她甚至牽起唇角,輕輕地笑了一下。

這是誰的惡作劇吧?還是一場太過漫長的噩夢?

真的很沒有意思啊。

怎麼還不醒?

她與世隔絕的聽覺裡忽然出現了一陣騷動,沈慕青反應遲鈍地轉過了臉,旋即她頭重重地往旁一偏,嘴裡嘗到了輕微的血腥味。

韓母的聲音仿佛是從天外傳來的,始終聽不真切。

她眼淚滿眶,眼珠血紅,抖著聲音指責道:“要不是你,她根本就不會去什麼墨西哥看蝴蝶,你竟然還笑得出來?你還有心嗎?!”

“沈慕青,我要你給我女兒償命!”

沈慕青茫然地想:她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她被推搡在地,韓母瘋了般撲了上來,歇斯底裡,兩手合握掐她的脖子。

沈慕青沒有反抗,甚至沒有掙紮,隻是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幾個人上來拉扯著韓母,混亂,前所未有的混亂,桌子椅子倒塌了一片。

沈慕青被轟出了靈堂,乾淨整潔的旗袍染上了臟汙,長發淩亂,一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角破了的口子往外滲著血。

韓父摟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妻子,臉色鐵青,攥緊了拳頭,牙根緊咬竭力忍耐著,對門口站著的沈慕青冷聲道:“這裡不歡迎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

韓玉平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氣:“卡。”

場下不少女孩子在抹眼淚。

秦意濃閉上眼睛,從行屍走肉的狀態裡慢慢脫離出來,助理及工作人員馬上用乾淨毛巾給她擦臉,重新梳頭,秦意濃由著她們給自己清理。

唐若遙等秦意濃恢複整潔才敢上前,輕輕地牽住了她的手。

掌心溫度熟悉,秦意濃睜眼,笑容有些勉強:“你還好嗎?”她沒有嚴重的人戲不分狀態,但不代表她剛演完這樣壓抑的戲能夠立刻安然無恙。

唐若遙默了一秒,說:“我有什麼不好的?”

秦意濃笑笑,道:“怕你難受。”現在的唐若遙還是韓子緋,韓子緋在九泉之下,要是見到沈慕青被這樣對待,靈魂都會不得安寧。

唐若遙逞強道:“我還好。”

秦意濃指尖摸上她的睫毛,假裝自己沒看到她紅了的眼圈,柔聲說:“你回休息室吧,聽話。”

唐若遙這次沉默了更長的一段時間,低聲道:“好。”

唐若遙剛殺青,沒那麼快抽離。眼前的這一幕唐若遙受得了,韓子緋卻受不了,再看下去她怕是要當場上演一個詐屍,衝到鏡頭裡去。就算不詐屍,她流下的眼淚也足夠把片場淹了。

秦意濃揉了揉她的腦袋:“乖。”

唐若遙一步三回頭。

下一鏡秦意濃演完,發現唐若遙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片場,就像前陣子的秦意濃一樣,放心不下,必須親眼看著。

於是唐若遙整個人都處在割裂的狀態,白天屬於韓子緋,為沈慕青擔驚受怕,心痛難當;晚上是唐若遙,對著越寫越厚的情書不由自主地發笑,夢裡都是甜的。

她沒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妥之處,秦意濃在片場的愈發沉默,被她解讀為殺青前壓力過大,推己及人,便沒有過多的去打擾她,連回到賓館後發消息的次數都少了。

秦意濃也確實壓力很大,顧不上兒女情長,一門心思都花費在了拍戲上。

場記打板:“《本色》第六十四場,一鏡一次,a!”

陽西巷裡再次傳出了一樁不算新聞的新聞。沈慕青要和許世鳴離婚,這次仍然是她主動提的。

街坊四鄰炸開了鍋,抱著瓜子在路邊嘮嗑。

“先前不是和好了嗎?怎麼又鬨了?”

“誰知道呢?”有人歎了口氣。

“我上回路過許家,聽到夫妻倆在裡邊吵架……”

……

韓玉平抹了把臉:“卡。過了。”

殺青日在即,每一天都是倒計時,倒數第三天,秦意濃要拍一場重頭戲,也就是劇本裡沈慕青唯一一場正兒八經的哭戲。

沈慕青在電影裡除了一開始被家暴,韓子緋抄起拖把杆將許世鳴打跑,她在韓子緋懷裡落下了兩行清淚外,就沒有流淚的戲了。最最傷心的時候,那場在河邊的分手戲,也不過是眼睛裡盈滿了淚水,始終沒有落下來。這是韓玉平有意設計的,秦意濃有次沒控製好,讓眼淚掉了出來,那鏡被嚴格的韓玉平勒令重拍。

他要的就是隱忍,那種弦繃緊到極致的感覺,讓人窒息得喘不上氣的壓抑和難過,無處宣泄。

現在他要讓這根繃了幾乎一整部電影的弦斷掉,造成的衝擊力才是最大的。

韓子緋死後,沈慕青將她的遺物收好,不再打開。靈堂的意外仿佛變成了一段無足輕重的小插曲,沒有對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她照舊去學校上課,下課,給學生批改作業,參加教學研討會,回家給丈夫孩子做飯,相夫教子,做一個好老師好妻子,過著世俗定義的幸福生活。

但真的是無動於衷嗎?一個少女鮮活洋溢的生命,她帶來的絕無僅有的愛,就這樣被遺忘了嗎?她的死亡沒有任何意義嗎?不是的。

韓子緋走後的第63天,沈慕青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突然毫無預兆地崩潰,淚如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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