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露多少,怎麼露,關菡都用“要穿秋褲”的神情嚴肅地叮囑她“不要著涼”,並給她披上衣服。
傅瑜君已經有一個媽了,並不想再多一個媽,也對“母女”戀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傅瑜君身為女性的尊嚴被打擊得半滴不剩,但是她想儘辦法,關菡都牢牢地守著“當媽”的底線,一步都不肯挪動,而且仿佛傅瑜君越來越小,從三歲退化到一歲,一個大人會和一個一歲小孩兒計較嗎?不會,所以她越來越縱容她。
可這種縱容不是傅瑜君想要的。
關菡潛意識排斥母女情以外的任何發展,傅瑜君遇到了瓶頸。
眨眼又是新年。
傅瑜君度過了充實的一年,嗯,除了沒有追到關菡。
今年傅瑜君臘月二十九就回了家,從出口出來後,傅玉樓和何婉晴探頭望向她身後,難掩失望。
傅瑜君向爸媽露出無奈的苦笑。
傅玉樓拍了拍她的肩膀,何婉晴則摸了摸她的頭。
何婉晴安慰她道:“來日方長,想當年你爸追我也追了好幾年呢,不容易得到的才會珍惜。”
傅玉樓全力支持妻子:“你媽說的對。”
傅瑜君看著她道:“我記得您以前說,您和我爸是一見鐘情。”
何婉晴“嗯?”了聲:“還有這回事兒?”
傅玉樓堅定搖頭:“不!沒有這事,絕對是你記錯了。”
傅瑜君一左一右勾過父母的胳膊,笑道:“好了,我知道你們想讓我好受一點,但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
關菡的手機震了下。
她目光從窗外紛飛的大雪裡收回來,打開微-信。
傅瑜君:【到了】
關菡呆呆地看著消息幾秒鐘,回複:【嗯】
傅瑜君說她在回家的車上,家裡下雪了,給她拍了張隔著車窗的照片。手機像素不行,光線又暗,看起來更像是如絲細雨,而不是雪。
關菡站起來,走到陽台,打開窗戶。
鵝毛大雪,天地一白。
她拍了張俯視的視角,小區裡停著的車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地上剛走過的腳印被雪淹沒,三兩個穿著羽絨服的身影成了幾個黑色小點。
傅瑜君:【感覺你那裡比我這兒下的大】
關菡:【嗯】
傅瑜君:【下午做了什麼】
關菡緊緊地握著手機,很久後才回:【沒做什麼】
她下午確實什麼都沒乾,隻除了想傅瑜君登機了沒有,想她還有多久到,想她如果不和自己報平安要不要立刻發消息去問,想她如果發了消息自己要回什麼。
想她。
上午分開前傅瑜君特地和她見了一麵,但還是想她。
關菡不是沒有和她分開過,有時候傅瑜君去排練話劇,她要負責出去給她談商業資源,不會每天都見麵,隔個兩三天也是常有的事。隻是沒有一次,像現在的思念那樣強烈。
她感到無所適從,必須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
【我去忙了】不給傅瑜君再牽扯話題的機會,關菡借口離開。
關媽媽在廚房準備今天的晚飯,關菡放下手機,走進去,探頭往鍋裡看了一眼:“今天吃什麼?”
關媽媽回頭,嚇了一跳。
關菡:“……”是家人嗎?跟見了鬼似的。
關媽媽道:“我以為是你妹妹。”
關菡自個兒在外麵有窩,在家的時間少,她手藝就那樣,關媽媽平時不讓她進廚房,關菡便不怎麼進去,極少數的情況會打下手,但絕不會問吃什麼。
她有什麼吃什麼,不挑食,不多話。
關菡目光往流理台瞟:“有我能做的事嗎?”
關媽媽說:“沒有,我這都快炒完了,還剩最後一個。”
關菡看著切好的食材,挽起袖子,說:“我來吧。”
關媽媽立刻否決:“不用了!”
關菡:“……”
關媽媽咳了咳,欲蓋彌彰道:“媽沒有說你做菜難吃的意思哈。”
關菡:“……嗯,我知道。”
她要是有傅瑜君那樣的廚藝是不是就不會被嫌棄了?
關菡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一個想法,往外走的腳步倏地一頓,接著她指尖用力掐了下掌心,驅逐了這個不告自來的念頭。
關荷在客廳看電視,脖子從左擰到右,從右擰到左,忍不住出聲道:“姐,你乾嗎呢?”
關菡駐足:“我乾嗎了?”
關荷說:“你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你室內馬拉鬆呢?”
關菡茫然道:“我有走來走去嗎?”
關菡用力點頭。
“你有,而且魂不守舍的。”關荷心道:乖乖,她剛才是用了魂不守舍這個詞吧?她姐竟然也有這麼一天?
“魂不守舍?”關菡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改道往房間走了。
關荷:“……”
關爸爸眯著眼睛,待關菡進房間後收回視線,小聲問關荷:“你姐姐最近工作順利嗎?”
關荷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一口,嘎嘣脆,道:“挺順利的啊,年終獎她發了好多呢。爸我跟你講,她還在我們助理群裡,兩頭領紅包,嘖。”
關爸爸:“那她有沒有和誰走得比較近?”
關荷搖頭:“沒有。”
“你確定沒有?”
“我發誓。”關荷抬指向天。
關爸爸皺著眉頭道:“我怎麼看你姐像是談了戀愛呢?”
關荷哈的一聲:“她談戀愛?彆逗了,不可能的。”
關爸爸瞪眼道:“怎麼不可能?你姐長得漂亮,學曆好,工資高,我就不信沒有追她的人。”
關荷咬著蘋果哼笑:“您也不瞧瞧就我姐那性子,能瞧得上誰?而且現在找個靠譜的男的,比大海淘金還難,不如單著呢。”
關爸爸嘀嘀咕咕:“她帶的那個藝人就不錯嘛,我看新聞照片裡,兩個人可親密了,你見過你姐讓誰離那麼近過?”
“那是個女的!”
“女的怎麼了?”關爸爸理直氣壯,“同性婚姻都快合法了,女的不能搭夥過日子嗎?”
關荷愕然張開嘴,嘴裡的蘋果掉了出來,她及時出手接住。
“爸!你去年可不是這麼說的!”
去年傳緋聞,老兩口在桌上看著照片神情複雜,關家人較為傳統,雖說這些年越來越開放,他們可從來沒想過自己家孩子會是同性戀。關菡要是真的出櫃,說不定要遇到阻力。
剛一年過去,關爸爸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關爸爸道:“去年你姐二十九,今年你姐三十了,能一樣嗎?”
關荷樂滋滋道:“那我也去找個女朋友,秦姐助理裡有個叫阿肖的,長得挺漂亮,是我的菜。”
關爸爸立刻虎目圓睜:“你敢!”
關荷委屈:“憑啥我姐可以找女朋友,我就不行。”
關爸爸道:“你到三十了你也行,彆說找女朋友了,你帶條狗回來,爸都認。”
關荷本來氣得不行,最後又被逗笑,推著她爹的肩膀撒嬌。
關媽媽端著菜到飯桌,看到爺倆在客廳笑鬨,而關菡的房門緊閉,歎了口氣。
“吃飯了。關荷去叫你姐。”
關荷靈活地彈身起來:“好嘞。”她拉長了嗓子,邊走邊嚷嚷,“姐,吃飯了——”
關菡打開門,神情平淡地走了出來。
飯桌上,關媽媽和關爸爸互視一眼,狀似無意地提起:“你們黃叔叔的兒子留洋回來了,以後就留在這邊工作了,學金融的。”
關菡低著頭吃飯。
關荷啃鹽焗雞翅啃得滿嘴的油。
沒人搭理,關媽媽有點尷尬:“咳。”
關荷從雞翅裡抬起頭,含糊地問:“黃叔叔的兒子是誰?”
關媽媽笑道:“就是小時候和你們倆一塊練武的,叫黃雲飛。”
關荷誠實搖頭:“不認識。”
關菡清冷出聲道:“是不是那個齙牙?”
關荷:“是他啊!我想起來了,小時候經常挨姐揍的齙牙。”
關媽媽聽樂了,樂完覺得不合適,清了清嗓子道:“怎麼能瞎給人起外號?再說他後來矯正了,現在看不出齙牙了,小夥子帥的喲。”
真·直女關荷道:“多帥?有照片嗎一會給我看看。”
關媽媽看了眼關菡,關菡進餐的速度都沒變過,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
關媽媽道:“黃叔叔和你爸是至交,所以今年過年黃叔叔會帶著他兒子來咱家吃個飯。”
關荷眼珠子滴溜一轉,便猜到她媽打的什麼主意,當即捧場道:“哈哈哈我看看帥哥真人有多帥。”一邊在心裡吐槽:媽你是真的頭鐵,竟然把主意打到姐身上。
飯後一家三口傳閱黃帥哥的照片,讚不絕口,關荷迫於爸媽的壓力,硬著頭皮往她姐那兒遞,關菡兩手袖在身後,不接。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關爸爸出來打圓場,哈哈幾聲,一拍大腿道:“最近從國外留洋回來的還挺多,你柳阿姨的女兒去年年中回國的,是大學老師。”
關爸爸喊了聲關媽媽的名字:“你不是和柳清關係好麼?要不要也請人家到家裡吃個飯?”
關媽媽眼珠子睜圓了,眼神道——你瘋了吧?柳清女兒是女的!
關爸爸閉眼,睜眼,目光堅定——什麼年代了?還管男的女的,先請來看看再說。
關媽媽瞪大的眼眶漸漸回到正常大小,說:“是,那我一會兒給她打電話。”
關爸爸:“有照片麼?柳清她女兒的。”
關媽媽:“朋友圈有,我找找。”
關菡靜靜地看著這出預備給她相親的鬨劇。
傳閱環節結束,使者關荷再次將手機遞到關菡手上,關荷閉著眼,皮繃緊了,生怕她姐暴怒將她按在沙發裡揍,沒成想掌心一空。
關菡把手機接過去了。
關爸爸&關媽媽&關荷:“!!!”
夭壽啦!女兒/姐姐真的彎了!
關菡麵無表情地看著屏幕裡穿著素色長裙,相貌姣好的陌生女人,從眉毛看到眼睛,眼睛看到鼻梁、嘴唇,沒一處比得上傅瑜君的。
應該說,差得遠。
她本能地將爸媽眼中的相親對象和傅瑜君相比,卻沒有深究這樣的動機從何而來。
“你覺得柳阿姨的女兒長得怎麼樣?”關爸爸期待地看著她。
關菡還回手機,波瀾不興道:“不醜。”
關爸爸眼睛一亮,笑道:“不醜就好,畢竟我女兒生得花容月貌,沒幾個比得上的。”
關菡皺眉,張口便想反駁,隻是嘴唇動了動,把“傅”字咽了回去。
她垂眸道:“我回房了。”
關爸爸的話追著她的腳步:“柳清阿姨過兩天就來家吃飯。”
關菡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