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常府三爺常孝文含著恭謙的笑,送走了兩位常兄,這才回房。
他回去後,他姨娘還未睡,見到他冷沉著臉毫無悅色,輕歎了口氣,替他換著衣裳間隙安慰他道:“聽說你嫂子是個好性子,夕間還大肆給了下人賞,想來是看重那名聲的,等過兩天……”
“那等人家出來的,哪個是好相與的?您吃的苦頭還不夠?”常三爺毫不留情,冷冷打斷了他姨娘的話。
他姨娘似無話可說,低低“欸”了一聲,不再說話。
**
這廂常伯樊送了常孝昌到了憶風居門口,他沒有進去,囑咐了奴仆幾句,讓他們好生侍候大爺,就與常孝昌告辭。
“伯樊……”他轉身時,常孝昌叫了他一句。
常伯樊回身,眼帶疑惑。
他已是常府老爺,但年紀輕輕,不過二十二的年紀罷了。
說來,他年歲雖小,可自他接手常府以來,常家已有了起色,之前涼州分枝出事需要錢打點,是他送的銀子過去,常孝昌雖身在京都,離臨蘇遙遠,但堂弟的本事他是知曉頗多的,但有一點他身為兄長、尤其是與他要交好的兄長,還是要提醒他一二:“現在府中已由你作主了,有些事情還是要當斷則斷,莫要婦人之仁。”
常孝昌的祖父與常伯樊的祖父是親兄弟,當年到他祖父一代,常伯公府變成了常府,為長遠之計,他伯祖父和祖父那輩自曾祖父一辭世,很快就分家,由伯祖父鎮守臨蘇,他祖父背負家族所托,自此去京都謀常家的另一條出路。
而今,他是樊家在京都的三代,本家臨蘇樊家也將將供養了他們祖孫三代人,眼看家族興旺在他和常伯樊手中有望,常孝昌不想事情有變。
這廂,常伯樊聞言頓了一下,走了回來,低首朝堂兄道:“小弟心中有數。”
隻是還不到時候。
“你心中有數就好,”伯樊之父,他叔父是伯祖父的老來子,因來得不易,娶了第三任繼妻才得此子,小時候長輩們過於疼寵他,叔父長大了亦是任性妄為,寵妾滅妻險些毀了常家不說,也讓常家在他手裡的二十年間毫無起色,如若不是本家的能乾人撐著,背後還有樊家還替其鎮著一二,可能常家在他手裡連家本都守不住,早被對手奪去。而他那叔父年輕的時候荒唐,老了也糊塗,臨終之前當著諸公的麵竟然要求嫡子在有生之年不許與兄弟分家,常孝昌與他父親在京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出離憤怒不已,常孝昌從那天開始對他這個長輩難有尊重,這時候想及此事臉色更是難看至極,“莫讓那負累成了托累。”
到時就晚了。
“我看那畜子對你也無敬意。”常孝昌又冷道。
常伯樊笑了笑。
庶兄在他這要錢不成,要權不得,早憤懣於心,見麵了能扯出笑來已是不易,又從何來的敬意?
父親不許他們兄弟三人分家的臨終之言,當場召來族裡諸多長輩為證,當時在場的還有當時在汾州為任的知州,提督兩位大人。被諸多人盯著,這幾年,常伯樊先是守孝、立家,如今娶妻大事已成,往後就是固本大計,在常家固本的期間,府中更不易生出那有礙前景的大事來。
還需再忍幾年。
常伯樊含糊地笑著,未語。
自打一見麵,常孝昌就看出了他這位堂弟的沉潛內斂來。
這種人,不是輕易表態之人,性子深沉,亦不會輕易與人交心,哪怕他們兄弟乃同舟共濟。麵對這個有望與他一道振興常家的堂弟,常孝昌一時之間感慨萬千,暫且不逼他說話,探手拍了下他的肩,“行事深思熟慮,三思而後行是為上計,但也不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中間的分寸,你要握住。”
“是。”常伯樊恭敬應道。
“回罷。”短短半日,常孝昌已嘗出了常伯樊對他異於常人的尊重恭謙來,他這位身為家主的堂弟並未因他們京都常家與他父親之間的閒隙與他有所隔閡,常孝昌乍見他的滿意,暫時掩過了之前路中對他種種不妥的思量。
“兄長請進,伯樊先回。”
常伯樊提著燈,看著先前退下的下人聚攏過來擁護著堂兄進了憶風居,等門在裡麵關上了,他抬頭看了一眼頭上的門匾。
憶風居。
以前是憶風苑。
苑,苑娘……
他的苑娘啊。
常伯樊嘴角起了笑,眼眸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