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說來話重,本來是讓我家那當家的來跟你家當家的說的,但他那個孤僻性子,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這不,就由我來找你說了。”呂蘭芬說著苦笑了起來。
如若不是家裡的當家的實在不像個當家的,哪用得著她這個婦道人家出頭?平時小事也就罷了,可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呂蘭芬著實不想因家裡當家的不出頭就錯失了。
“您說。”
“是這樣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乃汾州青西那邊的人,我娘家以前祖上是幫著燒瓷器的,到了我父兄手裡,開起了窯坊,也……”呂蘭芬要說之事,就是她娘家的二兄燒出了一窯的火器出來。
所謂火器,就是瓷麵紅豔似火,色彩之鮮豔明麗無雙。
呂家開的是再普通不過的小民窯,是以他們一家燒出這等驚世的上等瓷器出來是一點也不敢聲張,就怕上麵一知道消息,官府一插手,民窯變官窯,他們呂家莫說不能把民窯開下去,可能還會被納入匠戶,從此失去自由身。
但如果朝中有人,他們呂家還是可以把民窯開下去的,且也可能把火器上貢成為貢品,那從此,呂家也不會再是一般人家。
呂家自從燒出那窯火器出來,私底下就開始四處奔走,就想著憑此一飛衝天,而不是被並入官窯世間無呂家,他們走了不少關係,結果發現他們的手伸不到能做主的上麵去,因此他們的主意就打到了嫁給了常家人的女兒身上,想從常家這邊走關係。
呂蘭芬的夫君乃常家一家分家的長子,他家中隻有他一子,隻是他母親早逝,父親又是沉默寡言之人,就是他輩份高,跟常家本家還是未出三服的近親,但在族中也是極其不顯眼的人,其子也隨了其父性子,性子沉悶寡語,如若族中老人做主給他娶了性格爽利的呂蘭芬當媳婦,他家都不會出來與親戚走動。
青西位於汾州最西,呂蘭芬能嫁到位於臨蘇的常家,是因一個族裡老一輩的夫人娘家就是青西的,他們走親戚的時候認識了呂家一家,也認識了從小幫著父兄打理窯庫,精明能乾的呂蘭芬,才得以成了這門親事。
呂蘭芬能得常家族老的眼,自有她的長處,自她嫁給了那位分家叫常孝寬的分家大爺,這家已能維持住平常的人情走動,重拾起了與本家和族內親戚的來往。
她是能乾的,自然不可能錯過這能分到銀錢的事,丈夫不來,她便來。
“家裡托我們來找家主商量個主意,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是當家夫人,我自抬身份讓你叫我一聲嫂子,但我也知道我們身份有彆,不敢在你麵前說那虛的,以上皆是我娘家那邊的意思,這事隻要一辦妥,我娘家那邊承諾可讓出這個數……”呂蘭芬在桌側她能看到的地方比了五指,“此話絕無虛假,我父親可當麵與家主立下字據。”
五成,看起來多,但也不多。
五成說是拿到手了,可如若是經他的手打點的話,這五成說不定要去之二三。
蘇苑娘多經一世,前世不明白的事皆已明白,她心裡想著,嘴上也道:“我會幫你說,但我想問嫂嫂一句,此事可還有餘地?”
“啊?”
“四成,多也不多,家主要是出手的話,這四成要去之三成。”他幫呂家出手搞定此事,好事是他成全的,呂家得大頭,他卻拿最小的那一份,這事換前世的蘇苑娘,指不定會因為幫族人就會跟他去說了,但今世的她早已不會如此行事了。
“啊?”呂蘭芬又是傻眼,須臾,她咬了下牙,壓低聲音朝蘇苑娘道:“我爹那邊給我最後的底就是五成,五成全給你們。”
還沒到底呢,蘇苑娘搖頭。
她是知道底在哪的,還沒到呢。
“弟媳婦!”看她搖頭,呂蘭芬急了。
“您說。”
說個鬼啊,呂蘭芬被她的客客氣氣氣笑了,她還以為這位是位泥菩薩,哪想到是位鐵石心腸的金剛佛。
“五成五,五成五,沒有底了,就這個數了。”呂蘭芬苦笑不已,如若不是看這小當家夫人的話意有可以談的餘地,她是真不想把最後的底透出來,她父親說了,她要是厲害,能扣下半成,那半成就是她的。
她沒想到,她還不如這位小娘子厲害,還是看走眼了。
是沒有底了,蘇苑娘知道差不多到底頂了。
一共十成的話,呂家做為事主分四成,呂蘭芬作為傳話人分成半成,常家作為中間人,占五成五,好的話隻要讓出三成出去就能做好此事,要是不好談的話,四成往上都有可能。
“我跟他說,不過我不能做主。”看這位蘭芬嫂子穿的單薄還冒出了一身汗,蘇苑娘點頭,拿出手絹送給她,“你莫要著急,這事我不能應承,家主也不一定會答應,你也知道,這些年家裡不好過,樊家也不在京都了。”
“你能幫我說,就再好不過了。”麵前不是還有一位蘇家的女兒嗎?呂蘭芬看著她,想著她的身份,心裡還是舒坦了不少。
半成就半成罷,比沒有強。
等到回去,看著回來的媳婦,常孝寬跟前跟後,呂蘭芬坐著他就坐著,站著他就站著,就是不說話,呂蘭芬等了半天沒等到他半句話,火也沒處發,白了他一眼。
“蘭芬,”見媳婦生氣,常孝寬訥訥地喊了她一聲,道:“怎麼樣了?”
“等到你張口,我們這一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要餓死了。”呂蘭芬都要被他氣死了,氣轟轟地說罷,這火氣也下來了不少,見她夫君還那副不善言辭任由她打打罵的笨樣,她又心疼了起來,再開口口氣好了不少,拉著他過來坐下,自己坐到他腿上,與他歎道:“誰說那小媳婦是個傻的?瞎了眼罷?”
她把她與那小當家夫人的討價還價與丈夫說了一遍,說罷,道:“你聽聽,像個傻的嗎?”
“不像。”常孝寬搖頭。
“到底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從小經的事就跟我們不一樣。”
“嗯。”
“嗯什麼嗯?就知道嗯嗯嗯,你倒是自己找當家的說去啊,你去說,指不定他看在你是個傻哥哥的份還會讓著你一點。”呂蘭芬見他隻會“嗯”,心中頓時又生起一陣邪火。
“他不會。”常孝寬搖頭。
搖完頭,他就又不說了。
呂蘭芬等半天沒等到想聽的,掐著他的耳朵咬牙切齒道:“不會什麼啊?你倒是說啊!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再討個新的!”
“他不會讓我。”
呂蘭芬又是一陣等,就等來一句話,氣得雙手握拳在他身上一陣亂捶,河東獅吼:“多說兩句你是不是會死啊?”
常孝寬被媳婦打得一陣頭昏眼花,但也老老實實地坐著不動讓媳婦捶了一陣,看她消氣不少了,方摟著她道:“孝鯤看著麵善,但心裡狠,你不知道,之前前家主拿常家和孝道逼他把東福井和汀門井交給庶子,還……”
“還什麼?你倒是說啊。”聽到重要處沒有聽的了,呂蘭芬急了。
“還說他要是不答應,就把他母親的墳遷出祖墳主墳。”常孝寬在她耳邊以極低的聲音道。
呂蘭芬好一陣目瞪口呆方才回過神來,一回過神來就急問:“後來呢?”
“不知道了,但現在常家皆在他手裡,爹說過,現在這大家小家裡,他是最不能招惹的,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他。”
“那當然了,也不看看現在誰是家主。”這就不用說了,呂蘭芬躺在他懷裡,拉著丈夫的手摟著自己的腰,歎道:“那位前任家主,可了不得啊,這心偏得也太沒邊了罷?”
“嗯,烏煙瘴氣。”常家現在一些人家裡的家風,就是由他帶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