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飯菜上齊, 常伯樊也沒說話,靜默坐著,時不時看蘇苑娘一眼。
他不說,蘇苑娘也不語,她沒打算說什麼,就是知春前來上菜, 小心地提醒她要照顧下姑爺, 她也當沒看見。
她已能懂他的苦,在常家她也會幫他,但更多的她就不會顧了。
如果她要去方方麵麵體貼他的感受,那她呢?有誰願意來知道她的感受?
他得到的已經很多了, 而她的以後隻能靠自己謀劃。
她不會再去像前世那些如大家所勸, 要去體會他的難處、感受,這一世, 她隻想顧自己是自己想的, 她自己成全自己, 也就不會對常伯樊因失望而絕望。
這對常伯樊、對她都好。
蘇苑娘的心堅如磐石,直到他提筷的第一筷子菜夾到了她碗裡,方才抬眼瞧他。
“吃罷。”常伯樊夾了一塊皅皅肉放入她碗中, 見她定定看著他, 眼睛清亮無比,心中那諸多雜亂的思緒在片刻間突然安定了下來, 他的心口因她的注視怦怦跳得響亮, 朝她揚了揚嘴角, “好,你要信我。”
如此也好,不管她在想什麼,此刻用清亮充滿生氣望著他的苑娘,比那個總是用無動於衷或是困惑不解看著他的苑娘要強百倍。
他不知她是何時從何起的清醒聰慧,遲鈍木訥的妻子興許能好好讓他拘在掌中過一輩子,但……
覺醒後有了自己主見的苑娘會讓他更倍感棘手罷?但如果覺醒是她眼中能倒映出他模樣的前提,他認。
“我信你。”他的話,還有他話下的柔軟到底打動了蘇苑娘,她點頭回他,見他微笑看著她不放,不由道:“吃飯了。”
莫傻了,吃罷。
“好。”
兩人六菜一湯,菜比平日多了兩個,是知春按著娘子的話多做了兩個,是以吃到最後剩下不少,蘇苑娘先用完,等到常伯樊吃好落筷,她朝過來的知春道:“往後還是四菜一湯,不要做多。”
就是在家中,他們一家三口也不過五菜一湯,蘇苑娘嫁入常府,在常家沿照習例一如慣常,但也經常因常伯樊打破前習。
蘇家儉樸,也就要做給外人看的時候才會大操大辦,關起門來一家三口實則用度不多。如蘇夫人佩二娘十幾年來攏共給自己添了兩套頭麵,妝箱中多的那幾套不是蘇家本家送過來的,就是兒媳婦孝敬給她的,家裡每年分給女眷頭麵的份例,她的那份就由一分作二,分給了女兒和兒媳婦當家底,蘇家家用如有另外多出的銀子,則每年添在蘇讖散出去給家境不善的知己好友的銀兩裡,就是蘇苑娘在京的兄長蘇居甫也承了自家家風,家中也沒有鋪張好逸之風,又有其妻善打理,用每年節省下來的銀錢買鋪子買田買地,這般下來,家中日子愈過愈好,一年勝過一年,前世到蘇苑娘去到京城,其兄家中資財已經不俗,蘇居甫當官已成為施展抱負才為,不為家累所累。
上一世,蘇苑娘也善打理,隻可惜常家不是蘇家,常伯樊也不是父兄,但好的就是好的,父母教會她的事情用到正道上,自有好的結果。
“這……”知春猶豫地看向姑娘。
“為夫聽夫人的。”這廂,常伯樊朝蘇苑娘頷首。
“是。”知春連忙應聲。
門邊等候吩咐的南和心中咋舌不已,但一想蘇山的黑木,又覺得他們爺這一番作態也算不上委屈。
蘇家為了女兒能在常家過好日子,那搭上的可不是一丁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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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廟祖祠那事過後,突然來臨蘇“探親訪友”的常氏族人沒幾個到本家拜訪,不過有兩家人送了一些說是家裡做的臘肉、釀的酒,說是一點心意,東西放下就走了,連門都沒進,蘇苑娘聽旁管事一說,就讓旁管事打聽下是哪地的族人,送些人家能用得上的回禮過去。
旁馬功是個仔細人,夫人這麼一吩咐,他特地叫侄子跑了一趟,跟人打探清楚回來了,又問了夫人的意思,提了三封三捧的厚禮回了回去。
所謂三封,銀子為一封,花生瓜子為另一封,筆墨紙硯為一封;三捧則是一匹布為一捧,一擔米穀糧食為一捧,一籃子雞蛋同為一捧。
三封三捧算六禮,也沒有死定了非要哪樣才算一禮,大體能差不離就是禮,而無論哪家走親戚能回六禮,那都是給麵的人家,本家這次回禮當中,蘇苑娘就讓人送了一套二十冊國論裝進箱子取代了雞蛋為一捧,那家給本家送了一擔子臘肉的人家聽說這書是當家夫人的陪嫁品,是前狀元郎摸過的書,當天這家人就喜滋滋地過來謝禮,千恩萬謝地道過謝,第二天就離開了臨蘇回家去了。
他們被慫恿著來臨蘇討個公道,但也覺得來臨蘇一趟,不給本家送點東西也太無禮,就把家裡去年薰的臘肉撿了最好的挑過來,沒想到本家回了他們珍貴至極的前相所著的《國論記》,喜得這家兒子搓手不止,在背後推著他家老父親的背過來道謝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