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明把唐自立上上下下打量了兩遍,見對方沒有絲毫說笑的意思,便忽然換了一副特彆正經的表情，一本正經的說道：“唐自立,我跟你打個商量，你看行不行？”
唐自立冷冷道：“我跟你沒什麼要商量的。”
“哎,咱們有話好好說嘛，我要是真的想對那個女學生做什麼，現在她還能是好好的嗎？你看啊，我又不會對她做什麼，她長的那麼普通,我可瞧不上她。再說她是你的女人,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惹你是不是？我吧，其實就是心疼我爸半年沒吃過一口飽飯了，都餓瘦一圈了。你上回也見到我爸了，是不是比半年前瘦多了？氣色也不好,我可擔心他了。唐自立,你我都是為人子女的，我隻不過想孝敬一下我爸,這也有錯？”
唐自立嚴肅道：“白露還在讀書你會不知道？打擾她的正常生活去成全你的孝敬？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周明明說：“那要是咱們想個折中的辦法呢？比如她平時要上課,那禮拜六、禮拜天不是休息嗎？這兩天總能給我爸做一頓好的補補身子吧？我跟你說，我們家真的不會虧待她的，隻要一周做三頓飯就成，一頓飯給她十塊錢！這種價錢,真的不少了！你好歹回去問一問她呀，萬一你那小對象自己同意了呢？她家是鄉下的，多掙點錢總不是壞處吧？不光給錢，還有肉票糧票布票，我都不會缺了她的。這夏天要到了，我還能給她從上海弄幾條連衣裙，還有手表，金項鏈也可以的。條件嘛，隨便你們開，我啊，隻求她能做幾道讓我爸滿意的好菜，把身體養養好！”
唐自立說：“你們周家還真是富得流油啊。”
“嗨，一般一般，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周明明說：“真的，唐自立，我就是想孝敬一下我爸。你看我都退讓成這樣了，你好歹回去問一句唄？一周就做三頓飯，就算她念書再忙，也不會占用什麼時間的。我跟你說，你要是不問，回頭我可自己找去你們學校直接問她了啊！”
“你敢去找她，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那也沒辦法啊，就算你打斷我的腿，我讓他們抬著我，我也得去親自問的！”周明明一臉的滿不在乎，油滑的讓人無法招架。
唐自立歎口氣，說：“周明明，你彆聽褚美珍胡說八道，她那是邀功心切，說的根本不是實話。我們家白露做飯雖然還不錯，但到底隻是家常菜的手藝，好吃是好吃的，可絕對達不到周主任的要求。你要是真心想孝敬你爹，我倒是可以在其他地方幫你尋一尋好廚子。就算是京市，我也能幫你找到人。”
“嗨，你不懂，我爸就愛吃家常菜，之前他可是去過京市，吃過國宴的，回來就說味道也就那樣，沒我們家以前的婆婆做飯好吃。”周明明說：“要不這樣吧，隻要你對象同意試做一頓飯菜給我嘗嘗，我就直接送她一輛彎杠的自行車。畢竟吧，好吃不好吃，褚美珍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得我自己嘗過以後才能確定。”
唐自立說：“不用了，我給她買的自行車已經放在我家了，周末就會給她。”
“那她還缺什麼，你儘管開口嘛！”周明明說：“反正我天天閒著無聊，總有空去找你對象說說話的……我看你對象膽子挺大的，應該不會害怕我每天都去找她說話吧？”
“你一定要這樣？”
“對啊，我一定要嘗到她的手藝，不然我心裡總是惦記著。”
唐自立思考了一下，說：“我可以回去幫你問一句，但如果她不同意，這事兒你就彆再開口了。”
“行行行，你回去幫我問一下唄！唐公子，謝謝你了啊！”周明明笑的兩隻眼睛擠成了一條縫，露出一嘴大黃牙。
唐自立嫌看著臟眼睛，就立刻帶著馮光榮出來了。
“自立，這周明明就是個混不吝的，這事兒要怎麼辦啊？”馮光榮問道。
唐自立說：“我會問一下白露自己的想法，然後由她自己決定。”
馮光榮說：“難道小謝還真的去給他們周家做飯啊？”
“如果白露同意，我也不會反對。”唐自立說：“白露特彆孝順她媽媽，總說她在鄉下過的扣扣搜搜的，所以想以後多掙一點錢，買好的給她媽媽吃。”
“那她比我強，我媽對自己也摳門，不過我可沒想過這麼多。”馮光榮說：“那你今天晚上去找她嗎？”
“不去了，反正明早就去接她了。”唐自立道。
第二天早上，謝白露又是剛剛洗漱好，唐自立就騎著自行車過來了，他照例從大院食堂買了不少吃的。
今天早上是熱花卷跟三角糖包子，也是按照人頭數買的，每人一份。
馮寶珍高高興興的把東西接過去，說：“雞蛋湯馬上就煮好了，快進來。”
馮寶珍自己種的西紅柿已經熟了，切兩個西紅柿，再打兩個雞蛋，撒上一小撮蔥花，就是一小鍋熱氣騰騰的雞蛋湯，大家都喜歡喝。
每人分了一碗番茄蛋湯、一個花卷、一個糖包子，謝白露把小木桌搬到院子裡，跟唐自立兩個坐在外頭吃飯，因為她有話要問他。
“昨天怎麼樣了？我看你臉上手上都沒痕跡，應該沒打架吧？”謝白露低聲問道，眼中滿是擔憂。
唐自立說：“沒打架，周明明不敢跟我打的。”
不過他也是做好了打群架的準備才過去的，連匕首都準備了的。
“那後來怎麼樣了？”
唐自立把周明明說的複述了一遍，又道：“這個人一根筋，而且有些瘋瘋癲癲的。老實說，我倒是不怕壞人，可這種瘋子總不好跟他硬碰硬。所以，我答應了他，回來問一問你自己的意見。”
謝白露想了一會兒，把番茄蛋湯喝完，才說：“如果真的不影響我念書，一周隻做兩頓飯，給的價錢不低，我還是可以做到的。不過……我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
“如果做飯的話，我不去周家做。讓周明明自己找個什麼食堂後廚之類的地方，我去那裡做飯。剩下的，我就不管了。”謝白露道。
如果裡的進程沒有錯誤的話，明天春天一過，作惡多端的周福喜就要倒台了，但是在此之前，倒是可以從周家發一筆小財的。
唐自立再有錢，那也是他的錢，謝白露還是想自己掙一點兒小金庫的。
再說了，就算她不來發周家這筆小財，到最後周家也會被搜的乾乾淨淨，還不如讓她提前賺一筆呢。
不過她實在是不喜歡周福喜這種人，所以不想踏進周家一步，這是她最後的堅持了。
唐自立點頭說：“這樣更好，在外麵做飯的話，我也會更放心。”
他們倆吃完早飯，範國慶跑出來殷勤的幫他們收拾了碗筷。
唐自立暗自好笑，便道：“國慶今天怎麼這麼勤快？”
範國慶笑著說：“姐夫，看你說的，我哪天不勤快了？”
“好了好了，有話直說，這次想要什麼？”唐自立道。
“嘿嘿……”
“小唐，你彆理他，他是不是又跟你要東西了？”馮寶珍跑出來，一把擰住範國慶的耳朵，“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怎麼老跟小唐要東西呢？你羞不羞？”
“哎喲，媽，疼！快彆揪了，耳朵要掉了！我不要了還不行嗎？我不要了！”範國慶好不容易從馮寶珍的手底下跑了出去，也不敢回屋子，一溜煙跑出去了。
“嗨，這孩子，真是不像話！”馮寶珍說：“小唐，你彆總慣著他們兩兄弟，下次再跟你要東西，你直接拒絕就行。要是你不好意思說，你來找我！”
“三舅媽，沒事的，他們倆要的都是小東西，剛好我手裡也有，給他們也無妨。”唐自立無所謂的說道。
馮寶珍說：“倒不是我不心疼他們兄弟倆，可是他們倆的日子已經比藥廠很多小孩過的好太多了，我是覺得，不能太慣著他們了。到底是男孩子，要是養的嬌氣了，以後還怎麼成家立業？”
“那我聽三舅媽的，以後他們要東西，征得您同意了，我再給。”唐自立很認真的說道。
馮寶珍笑了起來，“看看，看看，你比國慶也大不了幾歲，怎麼你就這麼懂事呢？”
謝白露收拾好東西，背著斜挎包從屋裡走了出來，馮寶珍跟唐自立就結束了對話。
唐自立騎車帶著謝白露出了藥廠，路上，他說：“馬上就是夏天了，你想不想要好看的裙子？”
謝白露說：“學校裡有人穿裙子嗎？”
他們村裡幾乎沒人穿裙子，縣城倒是有一些，不過學生還是穿的少。
在這個年代，最好不要特立獨行，越低調越好。
“有啊，不少人都穿的，連我媽夏天也穿。”唐自立說：“你想要的話，我們現在就去百貨商店看看。昨天光榮說，他媽媽已經在店裡買到新裙子了。”
“好啊，去看看！”
兩個人便直接去了國營百貨商店，這會兒商店剛剛開門，不過裡麵已經有人在買東西了。
賣裙子的櫃台也已經有人在挑選了，謝白露看了一會兒，注意到這裡隻賣連衣裙，並沒有半截裙，便隨口問了一句。
店員說：“半截裙自己買布回去做，那個簡單，縫一條鬆緊帶就行了。這種布拉吉咱們自己做不好，所以才來店裡買。要是你家有手巧的人，也可以自己買布回去做。”
布拉吉就是連衣裙，這是俄式的叫法，這店員已經是中年人了，所以沒有改過口來。
跟春秋冬的衣服不同，店裡的連衣裙都是花的，顏色也很豐富，謝白露選了一條白底紅格子跟藍色條紋的。
紅格子的那一件是紅色小圓領，裙擺有點蓬蓬的，看上去比較俏皮可愛。
藍色條紋的比較接近現代的襯衫裙，是氣質款的，腰身收的很好。
兩件都是半袖的，全是夏天穿的，並沒有長袖連衣裙。
其他那些碎花的，謝白露都不喜歡，試過大小之後，便道：“就這兩件就可以了。”
唐自立說：“隻買兩件就夠了嗎？”
謝白露白淨漂亮，穿著連衣裙站在那裡顯得曲線玲瓏、亭亭玉立，他覺得應該給她買個十條八條的，每天換著穿。
“其他的我都不喜歡。”謝白露說：“我還想做幾條半截裙，可以跟襯衣配著穿。”
“好，那我們去買布。這裡沒你看上的，回頭我讓人去上海帶幾條過來，那邊的款式比較多。”唐自立付了錢，拿出一個乾淨的布袋子，讓售貨員把連衣裙折好放進來。
售貨員見他們倆穿著打扮都很得體，知道不是窮人，便也認認真真幫他們裝裙子。
一個正在挑選連衣裙的年輕姑娘幽幽道：“我買一件裙子都要狠狠心，人家一口氣買了兩件，那男青年還嫌她買少了，還說要從上海買……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大家都是人，怎麼一點都不同呢？我怎麼就找了你這樣的一個對象呢？”
她旁邊的男青年有些尷尬的說道：“這個月隻能這樣了……要不然，下個月再來給你買一條……”
年輕姑娘這才露出一個笑臉，道：“這還差不多，你看我長的又不比那姑娘差，你忍心見你的對象比人家穿的差嗎？我跟你說，我還看上了一雙涼鞋，跟這條裙子可以搭配……”
她對象滿頭冷汗，連話都說不上來了。
謝白露聽了這些對話，覺得有些尷尬，提了布袋子就拽著唐自立走開了。
布匹櫃台的那個售貨員已經是老相識了，見謝白露他們又來買布，便丟下其他人，隻幫他們選。
聽說謝白露要做裙子，那售貨員就搬出了幾匹顏色鮮亮的，說：“這些做裙子都可以，你看看，都是新到的。”
謝白露按照自己的尺寸買了四種顏色的花布，有鵝黃、淺藍跟兩種白底淺色碎花的，都是比較大方洋氣的顏色，做成半截裙肯定不錯。
不過她自己是不會做的，隻能帶回去請馮寶珍動手，為此，她又多買了一塊深藍色條紋的布料，這是送給馮寶珍的禮物。
買好東西，唐自立帶著她去百貨商店的一樓吃冰棍兒。
“也是這個禮拜才擺出來的，光榮頭一天就來吃了。”唐自立笑著說道，然後買了兩根最貴的奶油冰棍兒。
其實也隻有三種冰棍兒，最便宜的是白糖的，其次是紅豆的。
謝白露已經很久沒有吃到冷飲了，她吃了奶油的，又買了一根紅豆的吃完，這才覺得解饞了。
唐自立微微有點兒擔心，“一口氣吃兩根，不會鬨肚子吧？”
“不會的，哪有這麼嬌氣？”謝白露一臉滿足的說道：“還是夏天好啊，連吃的東西都多一些。”
唐自立捏了捏她的鼻頭，笑道：“饞貓兒，就惦記著吃。”
謝白露皺了皺鼻子，正要說話，冷不丁看見周明明帶著幾個流裡流氣的小青年蹭的一下竄到他們麵前來了，她嚇了一跳，趕緊抓住唐自立的白襯衣，躲到他身後去了。
“又見麵了！”周明明咧著嘴大笑，“吃冰棍兒呢？我請客啊，想吃什麼隨便說！”
謝白露皺著眉頭不說話，這個周明明看上去實在欠揍，也不知道周福喜是怎麼把這個小兒子當成寶的。
唐自立說：“我們吃過了，正準備回去了。”
“那昨兒我說的事情想得咋樣了？”周明明說：“不是我心急，實在是我老子今天早上又去醫院了，我這個做兒子的，心裡難受啊。”
唐自立說：“已經想好了，如果一周做兩頓飯，而且不去你家做飯的話，就可以。至於價錢，就按你說的定，一次十塊，加上肉票、油票、布票、工業品券各一張。”
這個價錢真的非常非常高了，不過對於周家來說，實在是九牛一毛。
周明明果然一口答應了，他說：“這價錢不貴，隻要我爸吃的高興，之前我說的那些手表、連衣裙，也一並可以兌現。對了，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你讓你對象先做一頓飯給我試試味道。至於地方嘛……就去招待所的後廚，那裡地方大，寬敞。”
唐自立問了一下謝白露，見她點頭，便說：“下午四點，我會把她帶去招待所的。”
“好嘞！唐小公子果然爽快，那下午我讓小車子去你家接人哈！”周明明笑著說。
“不用你接，我們自己過去。”唐自立不想讓革/委/會的車子開到自家門口。
“行行行，都聽你的，那咱們下午見。”周明明擺擺手，開始動手挑冰棍兒了。
唐自立帶著謝白露回到軍區大院，沒想到冷金蘭跟唐駿山都在。
最近一段時間，這兩人周末回家的次數還挺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吃一口謝白露做的飯菜。
冷金蘭見謝白露買了兩條連衣裙，便道：“這裙子好看，阿姨再給你買一雙皮涼鞋吧，回頭你穿了，肯定更好看。”
謝白露有點兒驚喜，便說：“之前我大表哥從南邊給我寄了一雙塑料涼鞋，我還有白球鞋，鞋子倒是夠穿的。”
“皮涼鞋還是要一雙的，這個耐穿，塑料的可不能跟它比。”冷金蘭說：“反正我能買到，你也不用跟我客氣。”
“謝謝阿姨，那我就不客氣了。”謝白露笑了笑，說：“阿姨中午在家吃飯嗎？”
“對，在家吃飯，你隨便做點兒什麼都行了。”冷金蘭嘴上這麼說，但臉上卻寫滿期待，顯然是希望謝白露能做一桌子美味佳肴。
謝白露去廚房看了一眼，小程說：“今天買了豬蹄，你會做嗎？”
“會做會做！”謝白露說：“先焯水吧，這道菜可以早點兒燉，到時候不費牙。”
“行，我來焯水。”小程說：“今天就這一個葷菜，不過雞蛋買了十個。”
謝白露又看了一下買回來的蔬菜，心裡大致規劃了一下菜譜，就準備去樓上唐自立的房間寫作業。
唐自立卻拉著她往一樓的一個空房間走，這一間其實是保姆房，不過唐家沒有請保姆，所以屋子就當做客房用了，裡頭有折疊床。
“做什麼呀？”謝白露一臉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