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 還是謝白露最好看。”一個男同學低聲說。
另一個附和道:“是啊, 她皮膚白,真不像鄉下人啊。”
其實班裡覺得謝白露好看的男同學可不是一個兩個,不過謝白露早就名花有主了,所以平時男同學也不好太接近她。
“再好看也是人家的對象了。”另一個說:“我都十八了,我怎麼找不到對象呢?”
坐在旁邊的彭一生聽見他們的議論, 才轉頭去看了一眼謝白露。
她正站在教室後麵跟王珍幾個女生說話, 白襯衣紮在裙子裡,顯出明顯的腰線來, 裙子下麵露出的筆直小腿白的晃眼,他看了一下就趕緊挪開視線。
這幾個男同學也確實沒說錯,大家都穿裙子, 但謝白露穿起來的感覺跟彆人是不一樣的。
這會兒還太年輕的彭一生還不知道有一個詞叫氣場, 他隻想到了一個詞——鶴立雞群,雖然謝白露並不是最高的那一個。
唐自立一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才看到謝白露的新打扮,謝白露拎著裙擺在他麵前晃來晃去的, “好看嗎?”
“好看。”唐自立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道:“現在還早,你冷不冷?”
“不冷呀。”謝白露說:“中午走在太陽下還熱呢。”
謝白露神氣活現的小模樣讓唐自立心裡癢極了, 他特彆想把人拉過來親一口,但又怕嚇到她,所以隻能僵著手站在那裡乾著急。
“喂,我跟你說話呢,你發什麼呆呀?”謝白露走過去, 戳了戳唐自立的麵頰。
他回過神來,把戳他麵頰的小手一把攥在手裡,低聲道:“什麼?”
“我說,我想去把頭發剪短一些。”
“這麼好的長辮子,剪了多可惜啊。”唐自立說。
謝白露的頭發又黑又亮,洗好頭發披著的時候就跟黑瀑布似的,所以唐自立才會覺得剪了可惜。
謝白露說:“我不剪短發,就是剪短這麼一截。”
她抓著頭發比劃了一下,又說:“而且剪短了更方便打理,連洗發膏都能用的省一些。”
“咱們還要省這些東西嗎?又不是沒錢沒票。”唐自立說:“不過你想剪就去剪吧,周五放學了陪你去?”
“好。”謝白露很高興,拉著唐自立蹦了幾下,之後兩個人才坐下來吃午飯。
“學生會主席的選舉你怎麼看?”唐自立說:“下周就要選舉了,你有沒有想過競選一個副主席?一般正主席的位置都是由兩個副主席中的其中一人當選,畢竟資曆跟經驗擺在那裡,但是選副主席就不太受限製了,就算普通成員也可以參加。”
謝白露微微一愣,“我一個高一新生,才加入學生會兩個多月,如果我參選,會有人投票給我嗎?”
“我覺得會有。”唐自立說:“第一,你學習成績很好,期中考試考了全班第二,大家都喜歡成績好的同學。第二,之前你們公社書記給你發的電報不是被魏老師在全班朗讀了一遍嗎?現在全校人都知道你為公社立了功勞,馬上還要去縣裡領獎狀,你跟普通學生是不一樣的。第三呢,主要還是你人緣比較好,大家都喜歡跟你接觸。”
謝白露說:“我人緣好,難道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嗎?我自己倒沒覺得特彆討喜呢。”
“你也太低估你自己了,就說你宿舍的那些女同學,難道也是因為我的關係大家才跟你做朋友的嗎?”唐自立說:“你才高一,如果這次參選,就算選不上,也不會丟人。萬一選上了,對你畢業後的工作有很大幫助。”
“這麼看來,反正我又沒損失……行,我就參選吧。”
“要好好準備演講稿。”唐自立又叮囑道。
謝白露咬了一口紅燒肉,笑著說:“總覺得你比我的家長還操心。”
唐自立有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像在養孩子,彆看謝白露又聰明又勤快,但心性還像個孩子一樣,李廣益送給小石頭的玩具她也能玩的津津有味。
“攤上你,讓我一輩子操心也是高興的。”唐自立語氣溫柔,又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謝白露的飯盒裡。
謝白露心裡甜滋滋的,嘴角也不自覺的翹了起來。
對象又溫柔又體貼,還這麼會說情話,她真是撿到寶了。
謝白露忽然快速的看了看窗外,確定外頭沒人經過,便猛地站起來,小臉湊到唐自立的麵頰旁邊,用油乎乎的小嘴吧唧一口親在唐自立的側臉上。
然後,她迅速的坐回去,像沒事人似的繼續吃飯,完全不管唐自立受到了多大的驚嚇。
“你……”唐自立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謝白露,“你剛剛……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你不清楚嗎?”謝白露壞笑了一下,說:“你是不是早就想親我了?我一進屋子就發現了,你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跟熱情奔放的小對象相比,唐自立倒是害羞起來了,他紅了耳尖,微微有些靦腆的說道:“我確實早就想親你了,不過你還小,我怕嚇著你。”
天知道他有多想親一親謝白露的小臉蛋,那麼粉撲撲白/嫩/嫩的,親一口肯定特彆舒服……但他不敢啊!
他倒不是慫,他是真的怕嚇到謝白露,也怕她的長輩擔心她。
正因為是真心喜歡,所以唐自立才不會隨便輕薄——他非常珍惜她。
其實謝白露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自己主動親他。
既然他不敢,那就由自己主動好了。
“你比我大又有什麼用?被嚇到的人是你。”謝白露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
唐自立也忍不住笑了,他抓住謝白露的左手,低聲說:“下次不許搞突然襲擊,我都沒好好享受就結束了。”
謝白露放下筷子,用右手手指在他的大手上輕輕撓了撓,低聲說:“看你表現,要是表現好,總有讓你享受的時候。”
唐自立的腦袋嗡的一聲響,整個思維就剩下謝白露那句“總有讓你享受的時候”……
謝白露那張紅潤潤的小嘴巴是菱形的,特彆好看,因為吃飯的關係還微微帶著一點兒油光,也不知道嘗起來是個什麼滋味……
天哪,不能再想了!
唐自立猛地站了起來,然後捂著鼻子忽然跑出了學生會辦公室。
謝白露看著他倉皇而逃,自己倒是老神在在的繼續吃飯,還低聲說:“看來我得收著點兒,天氣熱,年輕人火氣燥啊!”
唐自立一口氣跑去外頭的水池子洗了一個冷水臉才冷靜下來,剛巧白剛跟兩個男同學吃完飯從這兒經過,一看唐自立流鼻血,便特彆好心好意的走過去說:“唐主席,最近你太辛苦了,可要注意身體啊,這流鼻血是會大傷元氣的,我家裡有補品,等我明天帶一點兒給你吃,讓你好好補補。”
唐自立用手帕擦乾臉跟手,又恢複了那副沉靜自若的樣子,“多謝了,不過補品我家裡也有,你就不用帶給我了。”
他還敢補身體?眼看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小對象以後天天穿好看的裙子在他麵前晃悠,再補身體,他怕自己每天都要流鼻血!
就算他氣血旺盛,也經不住這麼造啊!
謝白露連著穿了兩天不同的新裙子,還把長辮子在頭上盤成一個漂亮發髻,所到之處,留下了滿滿的回頭率。
其他女生也跟了風,整個校園裡處處裙角飛揚,比往年至少早半個月入了夏似的。
辦公室裡,一個四十幾歲的女老師對魏老師說:“魏老師,你們班那個叫謝白露的鄉下同學是不是太喜歡打扮了?天氣還沒熱起來,她就帶頭穿裙子,還每天穿不一樣的。我們市一中的學生一直都是艱苦樸素的好學生,你可不能讓班裡混進來一個資產階級的毒瘤啊。”
魏老師板著臉說:“女學生夏天穿裙子不是正常事嗎?今年夏天熱得早,提前穿個一天兩天的有什麼關係?人家一天換一條裙子怎麼了?愛乾淨不行嗎?都要一件衣服穿十天?那不叫艱苦樸素,那叫不講衛生!還有,謝白露同學成績好,團結同學,各方麵表現都很出色,最近還要接受他們縣領導的表彰。試問你的班級裡,有哪個同學可以做到這樣優秀?而且,劉老師你要搞搞清楚,她家可是三代貧農,烈士家庭,你這樣胡說八道,小心惹來事端!”
“哎喲,魏老師你怎麼這樣說話的?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罷了!你乾嘛啊?想嚇唬我啊?”
魏老師說:“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好心提醒!劉老師,管好你自己的學生才是正經事。據我所知,你們班裡昨天又有三個男學生晚上翻牆出去了吧?這種才是資產階級的毒瘤,要是不好好管一下,可是會出大事的。”
劉老師氣的滿臉通紅,剛要反駁就聽見年級組長張老師說:“劉老師,你們班那三個男同學確實要好好管一下,這已經是第幾次了?要是再有下次,全部開除,你這個班主任也要做檢討。”
劉老師鬨了個大紅臉,借口要上廁所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魏老師也去班級查看了一圈,見所有同學都在認真聽課記筆記,謝白露記得尤其認真,便滿意的回去了。
魏老師家裡也有個女兒,雖然年紀還小,但誰都喜歡把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對不對?難道要每個女孩子都灰頭土臉的才是好學生?
艱苦樸素當然是好傳統,但有條件的情況下,讓孩子們穿的精神點兒,根本不是問題好嗎?
謝白露並不知道魏老師還幫她吵了一次架,不過後麵幾天她倒是沒有穿裙子了,因為天陰的關係,早起的氣溫稍微變低了,所以她就穿回了褲子。
周五下午放了學,全體學生會成員在唐自立他們班的教室裡開了一個會議。
唐自立宣布了學生會領導班子的正式換屆選舉時間,又說從新生到老生,隻要有信心,都可以參加選舉副主席的職位。
龐小英一直都是喜歡做乾部的,聞言便低聲說:“那我也參加選舉,謝白露你呢?”
“我也參加,跟你一起。”謝白露笑了一下。
“好,那我們一起加油。”龐小英也笑了。
會議結束後,謝白露就坐上了唐自立的自行車,去市中心的理發店剪頭發。
這會兒連理發店也是國營的,不過師傅們的手藝都很過關,看唐自立每次剪出來的發型就知道一二了。
唐自立鎖好自行車,熟門熟路的帶著謝白露走到他熟悉的師傅麵前,道:“邢師傅,我帶我對象過來剪個頭發。”
邢師傅快五十歲了,從十幾歲入行到現在,手藝非常好。
他看了看謝白露,笑著說:“這麼好的辮子,剪了不心疼嗎?”
“不心疼。”謝白露抓著辮子比劃了一下,“就剪這麼多,還能紮辮子。”
“好,坐下吧。”邢師傅解開謝白露的頭發,用噴水壺把頭發打濕,很快就把她的頭發剪好了。
這回披著頭發隻到肩膀下麵,紮成小辮子也好看,紮一個高馬尾也好看。
剪下來的那一截頭發也挺長的,邢師傅用頭繩把那一截長發紮起來,問謝白露賣不賣頭發。
“賣掉吧,我留著也沒用啊。”謝白露說。
邢師傅用尺子量了一下頭發的長度,按照牆上的價目表付了錢。
“謝謝邢師傅。”謝白露自己把頭發紮成了一個高馬尾,唐自立登時眼睛一亮。
“白露,你這樣顯得真精神。”唐自立低聲稱讚道。
他的小對象底子太好了,隨便換個發型就換了一種美感,現在的謝白露顯得更有活力了。
謝白露也很高興,而且腦袋也頓時輕了不少,她說:“應該早點來剪頭發的,這下清爽多了。”
她的新發型在範家也收到了一致好評,就是範寶木微微有些惋惜,“留了那麼久的辮子,說剪就剪了,等你下禮拜回家,你媽肯定要念叨的。”
“反正我都已經剪了,就讓她念叨吧。”謝白露調皮一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兩天,她還是照舊去招待所的廚房給周家人做飯,這是掙錢大計,絕對不能耽誤的。
這一次,周明明弄來了鮮魚跟活蝦,謝白露特彆認真的給他做了兩頓大餐,而且她學聰明了,做好一道菜就會讓唐自立也過去試試味道。
周明明倒也不是小氣的人,乾脆讓謝白露每次自己拿個盤子裝一點兒菜留著他們倆自己吃。
吃的對胃口的好廚子太難找了,周明明倒是懂得拉攏人心。
周福喜這個老饕客對謝白露的廚藝也是非常滿意的,隻可惜對方是唐家的準兒媳婦,要不然,他一準要弄來自己家裡,天天讓謝白露給他做飯。
禮拜天上午做好飯菜,謝白露對周明明說:“下周末我要回一趟鄉下,所以下周的飯菜要提前做。周四跟周五下午放了學,我會過來做飯的,這樣可以嗎?”
“可以。”周明明殷勤的說道:“小謝師傅要回鄉下?那我派車子送你唄!千萬彆跟我客氣啊!”
“多謝,不過不用了,唐自立跟他爸爸借了車子,我們自己開車回去。”謝白露道。
周明明露出羨慕的表情,“唐小公子還會開車啊?那玩意兒我學了一半就沒學了,唉,也是我太笨。”
謝白露說:“反正你有司機給你開車,不用自己學。”
“這倒是,哈哈,我到底是比唐自立舒坦多了的。”周明明說:“他們軍人家庭吧,就是窮講究,用個公家的車子還要交油票!哪有那麼迂腐啊?謝小師傅,不是我吹,也就是你沒福氣,跟了個唐自立。要是你長的好看一點兒,合我口味,隻要跟了我,你哪用這麼辛苦啊?我給你整套大房子,讓你一家老小都來城裡工作!”
謝白露沒說什麼,隻是抿嘴笑了笑。
周明明現在還在炫耀自己家公車私用,特權大,等來年開了春,他就知道光是私用公車就是一項罪狀了。
不過她對周明明的審美是非常滿意的,因為這給她少了很多麻煩,甚至連唐自立都知道周明明不喜歡她的長相,所以大家都特彆放心。
很快就到了下周六的早上,謝白露早早起床,跟馮寶珍去了一趟國營菜場,用自己賺來的肉票買了四斤豬肉,又買了一兜毛桃打算帶回去做禮物。
這種毛桃又甜又脆,大家都很喜歡吃,往年,要是範寶木在這個時候去柳樹村,一定會給謝白露買個三五斤的。
但其實範雲霞也很喜歡吃果子的,她以前隻是舍不得吃,所以這次謝白露買了很多,一定要讓範雲霞吃個夠。
“白露,這裡還有楊梅,買兩斤回去給你媽嘗嘗。”馮寶珍忽然驚喜的喊道。
謝白露趕緊把錢跟票子遞過去,馮寶珍在人堆裡搶到了兩斤楊梅,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買好了楊梅,馮寶珍挎著菜籃子,坐上謝白露的自行車後座,笑著說:“咱們快點兒回去吧,小唐估計都到了。”
謝白露吭哧吭哧的蹬著自行車,到藥廠門口,剛好跟唐自立開來的吉普車遇到了。
去範家吃了早飯,唐自立把謝白露的行李搬到車上,跟謝白露跟範寶木一起上了車。
範寶木已經很久沒回鄉下了,所以這次他要跟著唐自立的車子一起回去看看,禮拜天大家還要一起去謝白露的外公外婆家做客。
謝白露照舊聊不過十分鐘就在車上睡著了,而且這回她的脖子上戴著一個圓形的小頸枕,睡的更加舒服了。
這是謝白露畫出樣子,請馮寶珍用舊棉衣裡麵的棉花幫她做的,圓滾滾的,還挺舒服的。
車子開到青山縣,唐自立先去接了範寶樹跟範寶林,之後才拉著範家三兄弟一起回到了柳樹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