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蟬鳴聲裡。

外麵傳來了刻意壓低的聲音。

“少爺今日……”

丫鬟口中的‘少爺’,也就是許淙快要滿周歲了,大家都以為已經熟睡了的他伸長了胖乎乎,如藕節一般的手腳,呈“大”字癱在床上。黝黑發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轉動,小耳朵也豎了起來,凝神傾聽著門外的動靜。

說話的是他娘金氏的大丫鬟秋月。

秋月和往常一樣,先是問了兩個奶娘他早飯、午飯吃得香不香,吃了多少,水又喝了多少,莊子上送來的牛乳合不合胃口。

吃喝問完了確定沒什麼異常,接著又問昨晚起夜了不曾,從昨晚到現在如廁了幾回,是否有異等等,比醫院的主任查房還要細致。

默默聽著的許淙臉都紅了,趕緊閉上眼睛。

而門外的對話還在繼續。

今年不過十五歲的秋月身形挺直,囑咐起大她一輪的兩位奶娘來一點也沒有露怯,“老夫人病了,夫人這幾日一直都在老夫人跟前侍疾,脫不開身,也擔心給少爺過了病氣,所以便沒來探望。”

“你們要好好照顧少爺,若是有個差池,仔細你們的皮!”

肖、楊兩位奶娘連道不敢,胖一些的肖奶娘還彎著腰討好地道:“秋月姑娘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少爺的。”

“夫人麵前還請秋月姑娘多美言幾句。”

秋月淡淡地嗯了一聲,說了句‘夫人會記得你們的好’的場麵話,然後悄聲進來看過裝睡得很成功的許淙才放心回去了。

等人一走,屋裡安靜了一會兒後,兩位奶娘就開始小聲說話。當然大部分都是閒不住的肖姓奶娘在說,楊姓奶娘隻是嗯、哦地回以語氣詞。

許淙聽得很認真。

肖奶娘今天講的,還是許家的事。

許家老爺,也就是許淙他這輩子的爹許明成是上一科的二甲進士。他家境貧寒,父親早逝,家中除了一個寡母之外還有個妹妹。

許明成本名許林,明成是他的字。

他算得上一個小天才,二十六歲那年考中了進士,然後同年和他娘金氏成親,接著許淙就出生了——這是他之前聽過的官方版本。

但是最近許淙他奶病了,作為兒媳婦的金氏忙著延醫問藥,服侍婆婆,精力難免有些不濟,就將家裡的事都交給了身邊的嬤嬤和丫鬟們管。

仆從們管家,到底不是名正言順。

於是一段時間之後,像肖奶娘這樣嘴不嚴的,就忍不住說起了小話。

比如,他許淙,不是金氏親生的!

昨天肖奶娘嘴一漏,就說到了這個,然後楊奶娘嚇得不行,讓她不要再說了,小心被趕出去,於是肖奶娘就趕緊住了口。

許淙年紀小,天天吃了就睡,本來很多事情都是聽過就忘了的,但肖奶娘說的這件事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他一直惦記著後續。

他今天吃完午飯裝睡,就是想聽下半集。

到底誰才是他親娘啊?

不過肖奶娘不知道是不是怕真被趕出去,今天不敢再說這個話題了。

許淙在床上聽來聽去,隻聽到了他娘姓金,是某個大官的女兒,然後他奶姓王,是個閒不住的農家老太太。

這次他奶之所以生病,就是因為她老人家回鄉之後閒著無聊,想在院子裡開塊地種菜,結果錯估了天氣以及自己身體狀況,中暑了。

王氏的年紀畢竟有些大了,之前又趕了遠路,身子有些虧,中暑之後就躺在了床上,他娘金氏為表孝順,天天去服侍她吃藥。

不過老太太好像不太領情,於是婆媳倆鬨了點矛盾。

說到這裡,肖奶娘覺得有些口渴,於是站了起來,對楊奶娘道:“楊家的,我去廚房看看少爺睡醒要喝的牛乳煮好了沒,你在這兒守著。”

楊奶娘哎了一聲,埋頭做起了繡活。

屋內屋外安靜了下來。

許淙趁著楊奶娘不注意,翻了個身,在床上趴成一個小烏龜。

小眉頭也緊緊皺起。

他總覺得肖奶娘說的這件事有點熟悉。

許淙想啊想,終於想起來這不是他上輩子還在做老師的時候,從學生那裡繳來的那本《庶子官途》裡麵的一個情節嗎?

《庶子官途》裡麵,也有這麼一個許家。

許家的當家主母金氏是吏部侍郎的庶女,因為小時候的某個冬天不小心落了水,大夫說她將來會子嗣艱難。於是長大之後,她就沒有嫁到那些高門大戶裡麵去,而是嫁給了許明成這個寒門進士。

結婚一年多,金氏果然沒有懷孕,於是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真的沒有兒女命了,就給許明成納了兩個妾。再過了一年,其中一個妾室常氏生了長子‘許瀟’,她把‘許瀟’抱在身邊養,然後將這個妾室送到了莊子上。

按照正常發展,那‘許瀟’會被她好好養大,成為她真正的兒子。

那位妾室常氏過些年再被接回來,因為和‘許瀟’感情不深,兩人也就不會聯合起來,造成家宅不寧。

這雖然對‘常氏’不太公平,但這個時代就是如此。丫鬟賣身之後,連性命都不能自己做主的,主人家讓乾什麼就隻能乾什麼,至於陪嫁丫鬟給姑爺做妾,那也很常見。

可實際上‘許瀟’十二歲的時候金氏又生了個兒子。

因為是難產,而且古代三十多歲也是高齡產婦了,所以這個孩子的身體有些弱,作為母親的金氏大半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難免忽略了‘許瀟’。

這時候年紀小,心性不成熟的‘許瀟’被有心人挑撥,知道了自己不是嫡子,而是婢女生的庶子,於是整顆心都扭曲了,經常欺負嫡出弟弟不說,學業更是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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