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被世界遺忘,遭受黑夜統治。
無星無月,林間沒有現代都市的燈光。
茂密和黑沉沉的樹冠,仿佛盤旋在林子上空的夜叉惡鬼,朝著林中的食物張牙舞爪。
頎長的人影踩在土坡的石頭上,俯視底下逃跑的小兔子,眼底泛起愉悅的漣漪。
他像高位的狩獵者,也像嬉戲玩具的孩童。
林間的泥路凹凸不平,黑夜仿佛蒙上她眼睛的黑紗,使得前路影影綽綽,腳下的石子不易見。
“往右,前麵有大石頭。”懷中的布偶熊悄聲指揮南梔避開障礙物。
萬一她摔倒,完蛋的是他們倆。
黑夜屏蔽南梔的方向感,她盲頭蒼蠅似的,毫無章法地亂跑。幸好這蠢熊有些用處,充當她黑夜裡的眼睛。
“左邊!有一堆灌木躲會。”
數數的聲音已經停止,她悶頭紮去左邊,穿過茂盛的闊葉灌木叢,背貼樹乾停下喘口氣。
黑夜也是最好的掩護色,她不敢看手機的時間,默默估算才過去一分多鐘,不超過兩分鐘。
還有八分鐘左右,她得熬過去。
她用短袖擦一把臉上的汗水。
簌簌——
風起葉搖,她滿目是搖晃的深黑輪廓,有一些是片狀,像極向她招手的手掌。有一些是條狀,她覺得很像女怪物蠕動的肋骨。
南梔咽口水,死不鬆開布偶熊,仔細傾聽腳步聲。
簌簌——
風聲招搖。
南梔抿緊小嘴,再度逃跑。
張零的體能比她好,如果他用跑的,不到片刻就能找過來。
“往右邊,前麵有個坑。”
“左左左!有夾縫!”
“右!”
……
“右邊有岩石叢,躲一下。”
南梔小心翼翼地摸黑走過去,摸到又硬又粗糙的石頭。
掌心劃過涼呼呼、滑溜溜的東西,估計是青苔。
她摸著岩石繞到後麵,安靜地蹲下來。
呼……呼……她胡亂擦一遍濕漉漉的額頭。
她發現,逃跑的過程中很順利,沒有遇到厲鬼或者怪物村民。或許,它們不來樹林這。
不對,她和張零在村裡飛奔的時候,也沒有厲鬼和怪物擋路、襲擊、偷襲,她不信村裡的所有邪物都被班長和聞雨情他們吸引。
張零到底是什麼人?
“喂,你為什麼害怕張零?”南梔幾乎用氣聲詢問懷裡的布偶熊。
它的兩隻小眼睛反射幽光。“小屁孩,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麼?”
“不記得了。不過我比你存在的時間長,你叫我老鬼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恐懼那個小夥子,直覺他很危險,很恐怖。”
等於沒說。
“喂,我看見你撇嘴了。”
“我不叫喂,我叫南梔。你真的打不過張零嗎?”
布偶熊橫她一眼。“村裡的厲鬼我能一個打十個,但是對怪物沒撤。”
張零是怪!
她駭然。
“你有之前循環的記憶吧?為什麼不提醒我?”
“……你想我被你的同學打得魂飛魄散?”
“……”
“而且小夥子沒乾什麼壞事,說不定他真的能帶我們離開村子。瑪德,你為什麼要來這麼可怕的村子?留在彆墅不香嗎?”
南梔正想回答,忽見一隻黑色的小東西從頭頂飛過。
翅膀翩翩,應該是蝴蝶。
她沒來由產生張零就快找來的預感。
她捏一下布偶熊的軟耳朵。“繼續指路,該跑了。”
“……尊重一下前輩行不行?”
剛彎腰站起來,南梔猛地頭皮發麻,僵硬的脊椎竄上一股惡寒。
她懸起心回頭。
慘烈的尖叫硬生生地壓在喉嚨裡。
岩石上,匍匐一隻籃球大小的黑影。儘管烏漆麻黑,那輪廓變成骨灰也不影響她認出是大蜘蛛!
啊啊啊啊啊啊——
驚慌失措的倩影一溜煙地逃竄。
“轉左,前麵是樹乾!”
“慢點啊喂!你摔倒就是一屍兩命了。”
此時此刻,南梔的腦子被漿糊塞爆似的,僵硬地聽從布偶熊的指引飛奔。
窸窸窣窣——
旁邊的草叢響起奇怪的動靜。
“嘶嘶——”
前方的樹枝突然垂落蛇形的輪廓。
“左,前麵有蛇。”
南梔剛往左,突然飛過一隻黑乎乎的蟲子,她猛然駐足。
“跑啊,乾嘛停下?”
“蟲……蟲……”她滿頭冷汗,小嘴囁嚅。
大蟑螂迎麵飛來的回憶深深地纂刻在靈魂深處,勾起的恐懼宛如注射器裡的水銀,令她渾身冰冷和遲鈍,邁不開腿。
以前深夜,在衛生間遇門楣上的蟑螂,明明門口在眼前,她就是邁不開腿跑出去,生怕蟑螂突然掉落頭上。
最後她冒出一身冷汗,等蟑螂爬去牆壁才衝出衛生間。
同樣地,她現在聽著內心催促的聲音,卻邁不過去,腿生根似的。
頃刻,四周的草叢、樹乾爬來很多小家夥。
多足或者滑行,慢慢包圍孤立無援的南梔。
喀喀喀——布偶熊看見其中一條蜈蚣的鋒利口器在摩擦。
“小屁孩,我們再不跑就變成蟲子的夜宵!”饒是見多識廣的它,也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