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心願(2 / 2)

經過鑒定,勉強確認是紙張的灰燼。

張琦生前極有可能與某個人通信。

提起一同被抓的男孩時,張零不假思索地慰問,證明兩個男孩擁有的共同回憶不久遠。

要是張琦生前與張零通信,張家村的詛咒或許跟張零脫不了關係。

村民變成蟲怪,張零能馭蟲,當中到底有什麼聯係。

謎底若即若離,顧雅棠抓緊方向盤,生出一股悶氣。

周五沒有課,南梔訂做的一件物品送貨上門。

紙箱大得驚人,梁叔需要驅動家政機器人搬運進來。

嘶啦——梁叔割開紙箱的膠帶。

“哇!”南梔驚歎不已。

“哇。”張零語氣平淡,純粹鸚鵡學舌。

“許哥!做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正坐在浴缸看書的許青庭聽見呼喊,氣定神閒地看向浴室的門口。

當他看見一輛黑科技輪椅推進來,手裡的書本差點掉水裡。

輪椅的座位底下是一口大水缸,足夠放置他的魚尾。

大水缸設計得巧,前麵是透明可采光的玻璃,背後是黑色的保護支架。

再蓋上一張薄毯遮水缸,沒人看出他是人魚。

難掩激動的許青庭放下書本,抓緊浴缸的邊緣想出來試坐。

南梔摩拳擦掌,等待抱他的魚尾。

“讓開,你的力氣不夠。”

她被張零的肩膀推開。

“夠的,我上次幫忙搬過。”

張零掃來一眼,目光飽含涼意。“如果你能接受抱一個男人的大腳,那就過去。”

南梔瞬間熱情減退,但不甘心,梗著脖子:“是魚尾不是大腳,是兩個物種的器官好嘛!”

“他上半身是男人,魚尾不等於大腳嗎?還是沒穿鞋子沒穿襪子的大腳。”

“……”

南梔想哭。

這人的嘴專門毀青春毀童年。

“我亮晶晶的魚尾確實會惹人妒忌。”許青庭的笑臉快要裂開,他艱難維持優雅的形象,恨不得馬上撕爛張零的嘴。“麻煩你和梁叔幫我上輪椅。”

張零活動指關節。“不用客氣。”

費了好大勁,許青庭如願以償地坐上輪椅,魚尾愜意地泡在水缸裡,輕輕撥動水波。

他不由得在心裡感歎:

活著真好。

梁叔給他拿來一件白襯衣,讓他穿上。

失蹤十年以內的人,電子身份證和個人財產暫時凍結,待本人找回或重購金屬手鐲,親自激活電子身份證就能解凍。

許青庭動用存款,給自己網購幾件衣服。

“小姐的設計真厲害,許先生的下半身蓋上薄毯遮蓋以後,和常人沒區彆。”梁叔小心翼翼地檢查薄毯有沒有遮擋完全。

“嘻嘻,我谘詢過瞿醫生才想到這樣設計。”南梔走到輪椅的背後,推他出浴室。“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去吧。”

“今天?”許青庭如坐針氈。“我還沒準備好。”

“今天的表演在下午噢,現在出門來得及。”

他沉默地抓緊輪椅的扶手,指甲輕刮。片刻,他狠下心來做出決定:“今天去吧。”

張零理所當然地跟上去。

南梔忽而停下來。“你下周要高考,留在家裡複習做題比較好。”

“我不——”

許青庭飛快地打斷張零:“沒錯,高考是人生的大事之一,必須慎重對待。你留在家裡吧。”

“我——”

梁叔也為了他好:“張先生,難得你來了瀘城,這裡的大學資源優渥,師資雄厚,你考慮過上這裡的大學嗎?”

南梔冷笑:“分數線很高的,你努力複習吧。”

結果,剩下張零一個當留守兒童。

哦不對,還有一隻布偶熊。

連家政機器人也跟隨出門。

他環顧空蕩蕩的大房子,不爽地回二樓。

從沒發覺這兒冷清。

高配版的轎車的後座能夠折疊,家政機器人抬許青庭和沉甸甸的輪椅上車。

轎車往市中心駛去。

許青庭坐在窗邊凝望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原本這街上有一座電影院,沒想到倒閉了,換成全息體驗館。咦?那邊的西餐廳也關門了?可惜啊,那裡的羊排很好吃……”

南梔並不覺得他的碎碎念煩,反而感受到他的憂傷。“許哥是本地人嗎?”

“是啊,在這裡生活,在這裡上學。”

她遲疑地問:“你的家人呢?”

玻璃車窗上,他的倒影垂眸。“自從變成這樣,沒有聯係過。或許對他們來說,不聯係最好。”

梁叔從車內的後視鏡注視沉默的二人。

南梔也凝望車窗外,陽光落在發上,其中一縷粉色的散發溫和的光澤。“你已經到陽光下生活,我和梁叔可以當你的聽眾。”

“謝謝你們。”

轎車抵達市中心的大劇院,樓外的全息廣告銀屏,播放芭蕾舞團表演的廣告。

南梔推許青庭進入大劇院,她訂的是二樓的雅間。

一路上,他雌雄莫辨的美貌引來注目。

長發優雅,沉靜的神態配上輪椅,簡直是夢幻的美強慘。

比較年輕的女性壯著膽子來找他問聯係方式。

許青庭禮貌地婉拒。

芭蕾舞表演是曲高和寡的藝術,南梔不懂舞蹈,單純欣賞台上的優雅舞姿。

當眾星捧月的白天鵝出場,她看見許青庭眼裡熾熱的光芒。

純潔無瑕的白天鵝翩翩起舞,他隔著襯衣摸腹部,摸到傷口愈合後的疤痕。

黯然失色的目光一直追隨白天鵝的身影。

無獨有偶,台上的白天鵝朝二樓望一眼。

劇終人散,正如人生的一場戲落幕,過客匆匆,留下來的人與他的過去毫無瓜葛,隻有他這位主角是永恒不變。

一樓的觀眾差不多散去,許青庭依舊凝視空空的舞台。

“許哥,你認識領舞的白天鵝嗎?”南梔趴著欄杆,數剩下多少觀眾沒走。

“嗯,我的前任女朋友。”

她側頭。

許青庭神色淡淡,訴說一個故事罷了。“小時候,她住在我家隔壁。我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她喜歡跳舞,我喜歡唱歌,曾經的我們是天生一對,直到兩年前。”

南梔默默地傾聽。

“我時時刻刻都想知道詛咒怪談怎麼產生,為什麼挑上我?要是沒有詛咒,我已經和她結婚了。”他扶額苦笑:“一開始是皮膚患有魚鱗病,然後是雙腿的機能退化,醫生診斷為疑似漸凍人。”

哀傷染上南梔的眉間,她蹲在他的旁邊,掖好他“腿”上的薄毯。

“為了不連累她,我狠心分手,然後逃出醫院。日複一日,我的雙腿發生粘合,逐漸變成魚尾。”許青庭咬緊牙,滲出一絲厭惡的語氣。“很惡心是吧?”

她搖頭,灼灼的眸子凝聚真誠的光芒。“我覺得你的魚尾很美,銀色的鱗片像星星。”

許青庭沉默了,又隔著襯衣摸一下疤痕。

“所以你躲在下水道生活?”

“嗯,我的魚尾不能離開水。”他閉眼揉眉心,不願再提不堪的往事。

南梔悄悄地使用甜美濾鏡給他拍照。

照片呈現的不是許青庭,而是一位手捧鮮花、身穿潔白婚紗、笑容燦爛的美人。

“我們回家吧。”

“嗯。”

甜美濾鏡能拍攝出對方的心願。

他的心願是,希望她幸福。

回到地下停車場,機器人搬運許青庭回車裡。

準備啟動轎車之際,後座的兩人盯著遠處的一對手牽手的情侶。

男的高大帥氣,女的氣質絕佳,還沒卸掉表演的妝容。

南梔憂心忡忡地觀察許青庭的神色。

他笑了笑。

“回家吧。”

啟動的轎車發出嗡鳴。

陸昊發現副駕駛的女友魂不守舍。“怎麼了?很累嗎?”

阮詩倩愣愣地凝視車前方的白牆。“……我表演的時候,似乎看見他了。”

陸昊當然清楚“他”是誰,自己曾是他的好友。“他得了那種病,最多能活兩年。彆多想,可能是長得像他的人而已。”

她沒有搭話,沉默地扣上安全帶。

他的氣質,他的長相,絕不可能有第二個相似的人。

但她沒有勇氣確認,沒有勇氣麵對。

也沒有勇氣犧牲如日中天的事業照顧他兩年。

她是懦弱的逃兵。

她至今沒法忘記她提出分手的那天,他悲傷絕望的眼神。

對不起。

她在心裡對他說。

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