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綁的腳因此遲疑半拍。
南梔提起綁起的腳時, 江允之的顯然還沒提起來。
她急忙單腳站穩,懸空的腳停滯在半空等他。
幸好他反應極快,也提起綁著的腳邁前去。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南梔感到不對勁。
教室裡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既然他頷首看路,沒道理慢半拍。
他攬肩膀的力度隨之加大。
他似乎承受著不為人知的壓力。
“慢一點……”
又來了。
南梔又聽見江允之的低語。
沒來得及細想,他們已經來到下一組的身後。
這時, 南梔伸手拍前麵的女子的肩膀, 然而江允之無動於衷。
他看不見?!
她攬江允之肩膀的手,用力捏他的胳膊提醒。
江允之才抬手拍前麵的人的肩膀。
不料,兩人不同步的動作誤導了前麵的小組。
前麵兩人一前一後走起來,被江允之拍肩膀的男子慢了,而起步快的女子一個踉蹌摔倒。
撲通!
靜謐的教室發生倒地的巨響。
“唔……”
倒地的女子發生囁嚅的鼻音,與之綁足的同桌手忙腳亂地拉對方起來。
遊戲期間禁止停下,女子慌忙支撐起身體。
掌心壓著涼絲絲的地板,地板凹凸不平。
她全身一震, 緊盯反射啞光的地板。
“啊!”
尖叫破喉而出之際, 女老師帶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郭麗和範國強一組犯規, 馬上來門口處罰站。”
“地板——啊——”
南梔的餘光掠過長長的東西, 一刹那,前麵停頓的小組被拖拽出教室。
那長長的……是手吧……
驚懼的寒意鑽進她的神經,在體內遊走。
“遊戲結束前,犯規的小組也禁止說話。好了, 現在繼續進行遊戲。南梔、江允之,你們小組繼續向前, 拍下一組的肩膀。”
頷首的江允之咬緊牙,冷汗滑落眼尾。
這一次南梔學精了,她慢慢地提腳, 提示他開始邁步。
“走快點。”
江允之的聲音在耳畔。
南梔咬緊下唇,不予理會,保持勻速的節奏。
教室裡有鬼。
其中一個模仿江允之的聲音;另一個蒙蔽江允之的眼睛,而地板可能也有鬼。
“快一點。”
“江允之”又催促。
“你太慢了。”
“你扯到我的腳了。”
“你到底行不行?彆扯我的後腿。”
耳邊的鬼換成叨逼的風格,南梔恨不得扇它一巴掌。
穩住!
不摔就是勝利。
讓它唱獨角戲去。
兩人走得又慢又穩,到達下一組的身後。
南梔捏一下江允之的胳膊,看見他抬起胳膊,她同時拍前麵的肩膀。
下一組順利邁步。
但沒走兩步,他們的步伐開始不同步,一人轉頭看身旁的同桌。
果不其然,他們犯南梔和江允之的失誤,沒有同時拍下一組的肩膀。
撲通!
又有人摔倒。
匍匐的人猛地縮回手,飛快地抓緊站旁邊的同桌。
兩人顧不上同步步伐,一拖一地向前走,拍下一組的肩膀。
靠牆的最後一組要走最遠的路,去教室的中間拍肩膀。
“慢一點。”
其中一人不假思索地停滯半拍。
瞬間他想起禁止說話的規則,嚇得肝膽俱裂。
同桌邁出的腳比他快一拍,他一個踉蹌,失措地掛在同桌的半邊身上。
猝不及防的同桌仿佛被他推開,往前抓了個空,撲向地麵。
結果兩個人都摔倒,彼此纏繞的腳分不開,一個想爬起來,另一個想調整爬起的姿勢,變成一個拖拽另一個,怎麼也爬不起來。
“草!你彆亂動行不行!”
反正已經犯規,其中一個不顧一切地怒吼。
門口的女老師再次勾唇:“黃梓軒和蘇一寧犯規,馬上到走廊罰站。”
站在教室中間的一組替換失敗,留在原地。
第二輪開始,剩下五個小組。
沉甸甸的腳步聲再次打破靜謐。
這一回剛開始沒多久,大家聽見第一組的腳步聲出現異常——腳步聲很大,似乎用力行走。
第一組的兩個女生互相攬緊肩膀,指頭用力得發白,甚至唇色也發白。
她們的腦袋緊挨著,死死地盯著下一組的背影,拚命地把歇斯底裡的尖叫壓在喉嚨深處。
當第二組被拍肩膀,他們驚訝肩頭涼絲絲,衣服竟被濡濕。
噠!
噠!
噠!
黑暗中,腳步聲十用力。
連第二組也是這樣,南梔百思不得其解。
忽而一道金光閃過,晃花所有人的眼睛。
隨即冰冷卻壓製興奮的聲音從門口響起:“林雅思、劉卓豪一組做作業的時候使用異能,作業成績不合格,下課後打掃完這一層的衛生間才能回宿舍。現在你們倆被淘汰了,趕緊出來。”
南梔領悟做作業時的彎彎曲曲的門道。
明麵上不限製使用異能,實則一旦使用就判為成績不合格。
這個世界的鬼魂無法徹底消滅,尤其在咒域內,被打散的鬼魂要麼轉為咒域的肥料,要麼借著咒域內充沛的怨力重新聚形。
留在教學樓罰站和打掃衛生間的,遇到沒完沒了的鬼魂滋擾,足以讓他們精神力枯竭、耗儘符籙。
好惡毒的心思。
還沒到半小時,遊戲依然繼續。
每一組走路的腳步聲比第一輪用力。
犯規尖叫的小組比第一輪多。
輪到南梔和江允之一組,深入骨髓的陰寒迅速緊貼後背。
他們如同背著一塊寒冰邁步。
然而剛邁出第二步,兩人感到不對。
他們各自邁出的左腿或右腿,腳跟還沒著地便踩上硬物,詭異的寒氣穿過鞋底,鑽入腳板。
為了站穩,南梔不得不嘗試腳尖碰地。
碰到了。
她的腳尖能碰地,腳跟卻被迫踮起,踩著未知的硬物。
連綁一塊的腳也踩到冰冷的硬物。
她想起奶奶提過背屍體的職業,背著冰冷僵硬的屍體攀岩,把屍體安葬於溶洞上的棺材。
現在的情況類似,背後似乎有兩個鬼和他們一樣玩兩人三足,貼著他們走。
遐想間,冰冷、硬梆梆的東西貼上她的後頸。
噠!
噠!
難怪其他組走得如此用力。
南梔很想回頭確認。
背後會不會有一張恐怖的鬼臉。
理智警告她不要回頭,不要看。
江允之也沒有回頭的打算,咬牙堅持向前走。
冒汗的手被如影隨形的陰氣凍僵,僵硬地拍下一組的肩膀。
與此同時,背後的“寒冰”消失。
南梔如釋重負。
再玩下去,恐怕所有人崩潰。
偏偏,她和江允之看不見,走在前麵的下一組,他們的背後有鬼。
隻有黑漆漆的夜色。
隻有看不見的空氣。
不過他們踮起腳跟,用力踏步走。
到了第三輪,教室裡的小組越來越少,剩下三組,意味著每一組行走的距離更加長。
門口的女老師愈發興奮,眼裡迸發嗜血的神采。
叮鈴——
半小時到了。
她失望地宣布遊戲結束。
“下課了,做完作業的三個小組可以回宿舍,剩下的該罰站的罰站,該清潔衛生間的去清潔。”
教室恢複亮堂的燈光,虛脫般的幸存小組解開綁腳的繩子。
南梔心有餘悸,寒氣從內透出體外,忍不住打哆嗦。“第一輪的時候,你看不見了嗎?”
江允之霎時慚愧。“對不起,差點害你摔倒。沒錯,我走第二步的時候,眼睛突然看不見。對不起。”
他悶悶地低下頭解繩子。
肩膀忽而一沉,他抬頭側目。
南梔明媚的笑臉映入眼簾,一縷粉毛映著白色燈光,散發若有若無的暖色光暈。
“這是敵人的陰招,沒法避免的。你看不見的時候,我聽見鬼魂冒充你的聲音說話,卑鄙得很。幸好我機靈反應快,沒有搭話,嘿嘿。”
江允之忍俊不禁。
她能停頓被綁的腳等他跟上,而沒摔倒;能及時發現他不妥,捏他胳膊提醒。
“確實機靈。”
被罰的小組羨慕妒忌恨,目送三個小組離開二樓。
他們這班,下課比較早,其他班級在黑燈瞎火的教室裡,做驚心動魄的作業。
去宿舍的路上,南梔和江允之向同班同學打聽宿舍的情況。
文靜的女生諱莫如深:“宿舍有宿舍的規定,男女生必須分開住。每個寢室住四個人,至於住哪個寢室,你們的學生守則上有寫。對了,記得調好鬨鐘,早上六點的校門隻打開五分鐘,逾時不候。”
“宿舍裡有沒有阿飄?”南梔最關心這個問題。
“唉,宿管就是。”
“其他阿飄呢?”
女生露出一言難儘之色。“你記住這是一個鬼校,但沒犯規就不會死。”
南梔和江允之放慢腳步彙合。
“宿舍貌似不是安全區。”
“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宿舍裡的鬼魂不一定能傷害我們,除了宿管。”江允之頓了頓,眉宇夾憂。“你到女生寢室以後小心,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明天放學後商量。”
“OK。”
原來男女宿舍樓相隔一條校道,南梔與江允之道彆後,抱緊背囊和布偶熊進入女生宿舍樓。
一樓內安了一扇鐵窗,窗後是麵容陰沉的宿管大媽。
“新來的?”登記室的燈泡,從天花板向下直射大媽的腦袋,眉弓投下黑沉沉的陰影,籠罩她的雙眼。
“是啊,高二七班的。”
大媽一瞥登記室對麵的牆。“熟記宿舍的守則,誰犯規,誰被抓去教務處。嗬嗬。”
“哦。”南梔朝著牆上裝裱起來的住宿守則拍照。
教務處安排她住的寢室在四樓。
樓裡的腳步聲稀稀拉拉,樓梯的扶手掉了藍色的漆皮,露出鏽紅色的內裡。
像被剝掉皮膚的胳膊。
牆壁還算乾淨,但滲出一股黴味,使南梔想起恐怖的張家村。
她獨自來到四樓,走廊燈隻留一盞,靜謐的走廊像暮年老人,死氣沉沉。
鑰匙打開402室的門,壓抑的黑暗迎麵而來,她馬上伸手進去摸開關。
空氣陰涼,她以為牆壁吐出一條舌頭舔她的手。
下一秒,白熾燈照亮寢室。
兩張雙人床之間隔著一張桌子,四個儲物櫃屹立牆角。
帶小陽台,衛生間在小陽台旁邊。
“不是吧?和陌生人睡一張床?”南梔完全不理解這樣的設計。
布偶熊則暗喜。“當培養感情唄。快點觀察一遍寢室,你的室友回來就沒我表現的機會了。”
南梔抱著它逛一圈寢室,然後走出小陽台。
“洗手池上麵居然鑲嵌坑爹的鏡子?”
“嘖,男人的直覺告訴我這鏡子不太對路。”
“先彆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抱著布偶熊,轉身就走。
鏡中的她並沒轉身。
懷裡的布偶熊突然踩她的手腕跳起,飛踢南梔身後。
南梔捏的一張符同時貼去。
“操/蛋的!當老子是病貓?”
青灰色的手被符籙、被它踢散成青煙,鑽進它的肚子裡。
南梔驚魂未定。
因為那隻手從鏡子伸出。
同寢的另外三個女生陸續回來。
她們憔悴的臉上殘餘倉皇恐懼的表情,心不在焉的。
“你們好,我叫梔子,今天新入學。”南梔主動打招呼。“請問我該睡哪張床?”
對於入住的新人,其中兩個麻木冷漠,點頭打招呼便去燒水喝。
第三個黑長直的女生穿長衫長褲,揚起笑臉歡迎南梔。“我叫小琴,我和你睡左邊的床。你熟記宿舍的守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