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化一頭痛欲裂著剛睜開眼睛,立馬瞧見三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他肌肉緊繃,也一眨不眨的回望。
從元化一的眼睛裡,曲悅看不出情緒,先開口與他套近乎:“三哥,我是小六,你離開家時,我還沒有出生,你不曾見過我。因為調查一顆魔種,我來到了這裡……”
曲悅將原委完整講了一遍。
曲明跟著道:“三哥,你走的時候還是大清國,現在大清已經亡了,進入了半科技時代的華夏國,你回去肯定要驚訝。”
曲清也忙接著說:“小妹本該叫做曲華夏,大嫂說聽上去不像女孩兒的名字。又改為曲夏,可前頭有著夏商周,比春秋還早,於是父親與我們兄弟一起定了‘悅’字,希望小妹一世開心……”
誰知元化一不耐煩的沉沉打斷:“那為何不叫曲開心?”
兩兄弟加上曲悅一瞬愣住。
一句話而已,令疏離感倍增,坐在床邊的曲悅甚至站起了身。
屋內氣氛冷至極點,元化一忽又道:“對不起。”
“沒事。”曲悅看他模樣,應是沒有恢複記憶。
元化一雙掌撐床坐起身,盤腿打坐,也沒說攆三人走。
三人默默無語,走去桌前坐下。
等曲唐和曲宋回來,瞧見元化一醒了,曲唐的眼眶立刻就濕潤了:“元啊。”
元化一依然是打坐的姿態,慢慢睜開眼睛,回望曲唐。
比起來曲明曲清,他與曲唐曲宋相處的時間更久,自然更有印象,腦海裡倏然浮現出一幕幕場景,迫使他也覺著眼眶微微泛酸。
曲唐站在他麵前,神識打量他,哽咽道:“覺著如何啊,元?”
元化一顫了顫嘴唇,搖頭道:“我相信你所言非虛,但關於我的從前,我想不起來。”
曲唐已有心理準備,安慰道:“你心境不滿,劍骨未成,等滿了以後自會想起,慢慢來,莫要勉強自己。”
元化一又道:“先前的事情,對不起。”
“沒事。”曲唐伸手在他肩膀按了下。
“不知我的劍在何處?”
“在幫你解除封印的飲前輩手中,待修補好,他會還你。”
元化一穿鞋起身,腳步有些虛浮的往外走。
曲宋問:“你去哪裡?”
元化一頭也不回:“我仍是天風國師,鬨出這樣大的事情,我得去善後。”
曲宋想要攔住他,曲唐卻攔住了曲宋:“隨他去吧,兩百多年的人生,不是二十年,不是兩年,哪那麼容易割舍的下。飲前輩不是說了麼,這一關,得他自己跨過去,方可達到心滿,咱們幫不了。”
曲宋在心中一聲輕歎:“但咱們必須回去了,無法等待他心滿,部門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處理。”
“大哥,回去吧,這裡有我在。”曲悅擔心曲唐的身體,剛步入渡劫期,未曾穩固境界,須要趕緊祛除體內魔元之力,消掉神魂印記。
“恩,咱們該走了。”曲唐點點頭,
“咱們真不帶走三哥?”曲明問。
曲宋搖頭:“帶不走,他出不去,讓他自己在這慢慢鍛心吧,何況小妹也在。”
曲清卻很憂慮:“可他記憶缺失,能照顧好小妹麼?”
曲唐攏起手,依依不舍的望著元化一的背影:“有沒有從前的記憶沒關係,他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個孤兒,有家有父母,有兄弟和妹妹,茫茫天地,並非孤身一人,夠了。”
身體的緣故,元化一步伐緩慢。
聽著他們聊天,走的更慢。
尤其曲唐這句話,幾乎令他停下步子。
抬手摸摸眼睛,不知不覺竟就流淚了。
曲唐也攥起袖子擦擦眼角的淚:“元啊,換個相貌沒什麼,也挺英俊的,就是往後彆再穿的像個雞毛撣子了,不好看,知道嗎?”
元化一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原先的衣裳沒了,換成了層層疊疊的橙色紗衣。
再回想剛才曲悅穿的似乎是一身石榴紅,可不是湊夠了一套七彩虹……
曲宋也朝他背影道:“照顧好小妹,沒記憶也得記著他是你親妹妹,再敢動什麼歪腦筋,三條腿全給你打斷。”
元化一想到什麼,猛地打了個哆嗦,淚被憋了回去,連身體都康健了不少,悶著頭快步走了。
……
同個籠子出來的,曲悅一個咒,自然將一個籠子全送回去。
可念了半響,一點用也沒有。
曲悅知道問題出在九荒身上,他不想回去,以精神力抵抗。
曲悅將他拉到一邊:“先前不是都談好了,怎麼又鬨彆扭?”
說著話,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滾燙的厲害。他從不進屋,一直坐在外頭,因為天羅塔的製裁一直都在。
“我……”九荒不想走,“那個劍仙怎麼不回去?”
“他要幫我三哥養劍,還要指點逐東流。”曲悅道,“你管他做什麼,你趕緊回去。”
“哦。”九荒想說那個劍仙對她有企圖,但猶豫半天,最終沒有說。
商量妥以後,曲悅再念咒,終於將他們送了回去。
一回到天羅塔,塔靈便將十號籠開啟。
九荒回去自己的九號籠子,第一件事就是將身上的紗衣換了,穿回自己的舊衣裳。
那套紗衣被他隨手往角落一扔,瞧著棄之不要的模樣。
曲家兄弟幾人正要出塔,去上方總部修煉室裡祛除體內魔元之力,瞧見之後,曲宋的眉頭緊緊一皺。
這套衣裳花了不少錢,他既然不稀罕,要不要拿回來?
曲唐也皺眉,傳音道:“你怎麼搞的,不是說按照咱們兄弟的規格來做?”
“是這麼說的啊。”曲宋不解,神識一掃,微微一滯。
那衣裳隻剩外頭一層完好,裡頭幾層已是破爛不堪,遠不如他這身舊衣裳。
曲唐原本還因為九荒拿曲悅當興奮劑的事兒生氣,此時對他的態度又和緩些:“不錯,在外頭知道遮掩著,給足了我麵子啊。”
又看一眼曲宋,心有不滿,“你存的什麼心,是想丟我的排場,害我出醜吧?真是拎不清。”
“不是……”曲宋冤枉透了,奈何曲唐根本不聽他解釋。
曲宋沒去修煉室,先回辦公室,點燃了對符:“陸滇,你搞什麼?”
聽他質問,陸滇詫異:“我完全是按照你們兄弟的標準做的。看來他的毒太厲害,而他原本穿的衣裳,八成是以什麼罕見的高端材料製成的。”突地興奮起來,“你快給我弄點兒碎布,讓我研究研究……”
聽見有人敲門,曲宋熄滅符籙:“進來。”
白秘書抱著一摞公文入內:“部長,您不在的這段時間,幾個老案子仍在繼續跟進,旁的無事發生,不過,前天收到了一張來自十九洲界的帖子。”
“恩?”曲宋目光一凝。
十九洲界是個高級世界,一個洲都有一個地球那麼大。因離得遠,平素沒有什麼往來,除了十幾年前抓捕九荒時,與他們打過交道。
白秘書將帖子取出來,放在桌麵上:“是十九洲界的盟主送來的,說九荒涉及他們世界的一樁舊案,要求咱們暫放九荒,送他回十九洲界。”
曲宋深深蹙眉。
這是符合三千界公約的,華夏與十九洲界都是公約成員。
白秘書繼續道:“若我方同意,他們會派人過來親自押回去。”
曲宋感覺著事情有些微妙:“先讓他們派人過來,親自與我詳談,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再做決定。”
“好的部長。”
……
哥哥們一走,曲悅有些不太習慣。
王宮自然也不能待了,請了飲朝夕一起去往九國彆院。
九國試煉時間推遲,但沒說取消,各國人都在。
她和飲朝夕才剛走到彆院門口,瞧見一個黑袍人在彆院側邊鬼鬼祟祟。
曲悅警覺的打量此人,發現竟是逐東流。
逐東流也瞧見了曲悅,趕緊上前來:“前輩,先生。”
聽他語氣慌裡慌張,曲悅機敏的感覺到,定是與天缺劍有關係:“為何不進去?你披個隔絕鬥篷乾什麼?”
鬥篷帽簷把臉都快遮住了。
“先生。”逐東流五官糾結成一團,都快哭出來了,稍稍拽起一些帽簷。
曲悅一眼望過去,驚詫:“你頭發呢?”
逐東流哭喪著臉:“早上起床,突然就這樣了。”
曲悅忙看向飲朝夕:“天缺?”
才練一天而已,不至於吧?
飲朝夕讚歎他的悟性:“天缺造成的,彆怕,它可能不太喜歡你的發型,等頭發回來,你換個發型。”
曲悅反而鬆口氣:“還好,‘缺’隻是缺頭發。”
“那倒不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飲朝夕終於可以放心大膽的解釋了,“天缺劍修煉的層數是最少的,隻有區區三層。第一層,是身體殘缺。”
曲悅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知怎麼個缺法?”
飲朝夕提著天賢劍,指著逐東流:“今兒覺著他發髻難看,缺頭發。過幾日覺著他說話不中聽,頭發回來,舌頭缺失。再過十來天,舌頭回來,或許沒了一條腿?一條手臂?眼球?鼻子?耳朵?這都不一定,反正頭和腦子肯定在,而且一次隻缺其一,用不著擔心。”
說著話,他朝逐東流的褲|襠看一眼,“你以後莫要隨便和女子接觸。”
逐東流陷入癡呆。
曲悅的手也微微顫了顫:“前、前輩,那第二層缺什麼?”
飲朝夕道:“精氣神。”
與曲悅猜的差不多:“能否具體一些?”
飲朝夕:“微笑,憤怒,開心,痛苦,愛恨,智力,心眼,慧根,勇氣,定力……”
“同樣是隨機幾日十幾日的缺失?”曲悅捂著額頭再問,“那練至第三層會缺什麼?”
“不知道。”飲朝夕聳了下肩膀。
曲悅:“您當真不知?”
飲朝夕搖搖頭:“真不知道,因為從沒人修天缺劍修到第三層過,我師父與我一直十分好奇。”爾後,他看向逐東流,鼓勵道,“努力修煉,爭取滿足我求知的心願,順便告慰我師父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