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朝夕瞧她這幅護犢子的模樣, 好笑道:“不是我要瞞著,必須瞞著。我先前告訴過你,我輩乃是劍擇人,若將修煉弊端提前告知, 由這小子選擇練是不練, 天缺不會認主。”
曲悅認真尋思,無法反駁。
飲朝夕看向曲悅背後:“少年,這柄劍不解封,可當一柄好劍使用,一旦解封,便是一柄稀世珍寶。你氣運絕佳, 如今則到了考驗你膽量與毅力的時刻。”
逐東流沒有聽懂, 局促不安的看向曲悅的背影:“先生?”
曲悅稍稍沉默:“是這樣的,在劍仙前輩的師門,有十二柄神劍……”
她解釋時, 飲朝夕亮了亮手裡的天賢, 又從意識海裡召喚出更多的天坑碎片。
那些碎片一會兒組成蝴蝶,一會兒排列成大雁,看的逐東流雙眼都直了。
甚至都沒注意曲悅的提醒:“神劍威力驚人,可以跨好幾個小境界砍前輩的那種, 弊端則是修煉起來特彆變……”
“變態”兩個字咽下去, 改成, “特彆難修煉, 旁的劍練不成頂多斷劍, 劍仙前輩師門的劍,練不成會死人。”
飲朝夕指正:“不,被天賢戳死的劍主,必定是劍隱時做了惡事。”
逐東流一聽修劍竟會被劍所殺,眼眸裡的憧憬稍退幾分。
飲朝夕道:“三千世界的修道者們,修到渡劫者少之又少。渡劫巔峰領悟合道機緣者,連一半也不足。而閉關合道,成功者更是鳳毛麟角。但我師門這十二神劍,隻需有本事修至圓滿,合道成功的幾率是九成九。”
“合道”這兩個字,對於逐東流來說實在太過遙遠,他看向曲悅。
曲悅目露驚駭,九成九的幾率,等同不出意外必定合道成功,比吃合道果更厲害。
怪不得明知是個巨深的坑,父親也讓三哥跳進去。
逐東流瞧見曲悅反應,立刻道:“晚輩願……”
“等一下。”曲悅打斷,傳音給飲朝夕,“前輩,逐東流是天魔火後代,且心態亦有些不穩……”
“不必擔心,除卻第八劍天邪和第十一劍天仇,其餘十柄劍皆為正道之劍。”飲朝夕淡定自若。
“容晚輩先與他談談。”
“可以。”
……
曲悅領著逐東流出去院外,隻他二人。
逐東流略顯緊張:“先生。”
曲悅開門見山:“先前咱們去冰月穀摘果子,你是不是見過天魔教牧星忱?”
逐東流心中一緊,猶豫著點頭:“是的,他想收我為徒,被我拒絕了。”
曲悅問:“後來呢?天魔教去闖血屍窟,也帶你一起去了?你聽到了牧星忱與攝政王的密語,得知了有關天道是魔道的秘密,是不是?”
逐東流愈發慌張,穩了穩情緒:“是我自己找過去的,但的確聽見了。”沉默一下,“先生一早就知道了?見我心不在焉,所以才找來晏師兄做替補,想要刺激我?”
“對。”曲悅直言不諱,“是攝政王先發現,怕你心境受損,告知我多多留意你。”
逐東流沉默不語。
曲悅道:“我沒有直接找你談話,是想留給你思考的時間,也當做一場修心試煉,如今六七個月過去,你可什麼想法?”
逐東流抬頭朝天空望去,如今正是夜間,天空依然忽明忽暗,那是韋三絕在與唐淨鬥法:“先生,我聽聞唐家老祖也轉魔道了?是真的麼?”
“是的。”曲悅點頭。
“‘魔’,真的是邪惡的,不能存在的麼?”他問。
“道法萬象,‘魔’本身並不是邪惡的,許多世界裡邪魔與正道雖不相為謀,卻也能夠共存。但在你們的世界裡不行,因為魔火大天劫的存在,數千年來,九國正道聯盟和天魔人之間,早已形成不死不休的對立局麵。”
曲悅扭頭指了指坐在廊下雕木頭的九荒,“九荒前輩是邪修,比魔修更陰損的那種,但你看學院眾長老,包括嫉惡如仇的韋師尊在內,有誰歧視他麼?”
逐東流搖搖頭:“沒有。我明白了,師尊們並不歧視‘魔’,隻是痛恨天魔火。”
曲悅道:“是的,他們都經曆過魔火大天劫,見過屍橫遍野,尤其是韋師尊,想必因天魔人的殺戮而痛徹心扉過。”
逐東流又問:“可是先生,牧星忱說修正道會令世界崩潰,世界是我們的母親,我們執意修正道,是在傷害我們的母親。”
“他對世界也是一知半解,你無須在意。”在曲悅看來,魔種世界擁有頗多奇怪之處,如今正處於調查階段,她也得不出什麼結論。
“東流,其實九國正道與天魔人之間爭執的關鍵,是九國要想保護更多的凡人免受天魔火之害。而天魔人隻信奉魔化眾生,絲毫不在意會死多少無辜凡人,這是兩種截然相反的理念。”
“牧星忱尚情有可原,唐家老祖則是活該。渡劫期轉魔道,必須以殘忍手段屠戮不少人,沾一身孽障,才有可能轉魔成功,所以韋師尊才要拿下他。”
聽著曲悅的講解,逐東流垂頭,若有所思。
該說的說完,曲悅看向他手裡未解封的天缺劍:“你現在修為還很低微,輕易便可轉修魔道。修魔道亦或正道都無所謂,正邪從來不看功法,像九荒前輩一樣不為惡即可,先生依然看好你。但你選擇修煉天缺之後,基本上不可能轉修了,考慮清楚。”
言罷,她撂下逐東流,先行回去院子裡。
一刻鐘過後,逐東流提著劍也走了回來,在飲朝夕麵前站定後,躬身道:“還請您教授晚輩解封之法。”
飲朝夕笑道:“好。”
他以密語傳授逐東流幾道口訣。
曲悅在旁看著他二人搗鼓,逐東流折騰的滿頭大汗,終於聽見“哢吧”一聲響。
劍鞘寸寸崩碎,天缺成功出“鞘”。
與先前並無變化,依然是一柄在劍尖處有著豁口的劍。
天缺活過來那一刹,天賢震蕩著發出嗡鳴聲,飲朝夕鬆開手,天賢飛出,與天缺首尾相連,在頭頂相互追逐,形似老友相聚,雀躍不已。
飲朝夕的天坑碎片也要圍上去,卻見天賢一個掃尾,碎片又飛了回來。
飲朝夕挑了下眉:“被嫌棄了。”
他對逐東流道,“稍後你按照我教你的辦法,嘗試收天缺入意識海。若成功,天缺就會將劍訣印入你意識海裡,從心法開始,你照著練便是,初期若有不懂之處,隨時過來問我。”
“多謝前輩。”逐東流道謝。
“這兩日,先將天缺放在我這兒,拿來蘊養天賢。”飲朝夕道。
“是。” 逐東流自然不會有意見。
……
逐東流留下天缺,回去下方彆院。
曲悅跟著一起過去。
先前去彆院找逐東流,得知君執回來了,她有些事情需要與君執商量。
君執告訴了她白骨禿鷲的事兒:“我一路追著過來,他的氣息在九國彆院上空消失,我擔心他以什麼特殊手段,潛伏了起來,這裡全是來參加試煉的孩子,不敢掉以輕心,故而在此守著。”
“白骨邪修八成就是合道惡果。”曲悅愈發擔心江善唯,但又不能將他是合道善果的事情說出去,“請您重點保護我師弟,那合道惡果對天羅塔虎視眈眈,我怕他抓我師弟來要挾我們。眼下晚輩顧念著三哥,分|身無暇。”
“好。”君執應下。
“對了,唐家老祖將您抖出來了……”
“無妨,我否認就是,沒人看的出來,也沒人相信。”
說的不錯,這種自掘墳墓的事兒,一般人乾不出來。曲悅與君執聊完,準備走時,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天缺劍為何會在魔種世界裡?
逐東流說,那柄劍藏在覆霜學院劍閣內九百年了。
莫非九百多年前,就曾有人進出過魔種世界?
她忙將此事告知君執,想讓他幫忙調查一下天缺劍的來曆,指不定是個大線索。
豈料君執仔細想了想,道:“應是我放入劍閣的。”
曲悅:?
君執:“我每次跳出世界,為魔種尋找新的冰川,都會順便去一些戰場遺跡之類的地方,撿些東西回來……”
曲悅稱讚:“您真是慧眼識珠,有個豁口的劍,一般人還真是瞧不出名貴之處。”
君執略有一些赧然:“我們覆霜太窮了,出去一趟不容易,但凡不是太垃圾,我都要撿回來。”
曲悅:……
*
幾日後,唐淨敗於韋三絕之手,被送去九國聯盟所在地關押。
唐家家主唐榷為幫唐淨轉魔道,殺害不少人,也一並被關押。
天風太後一早表明了立場,身份擺在這裡,自然無事。有她作保,唐家其他人暫時也無礙,由少主唐贏接手。
然而唐家真正的命運,其實掌握在元化一的手中。
元化一尚未醒來,誰也不知唐家最後的結局。
元化一雖突然變了出身,但他仍是天風國師,這一點不受影響。
何況現如今的他修為更高,年紀更長,還從孤兒出身,多出一個實力雄厚的家族背景。
隻擔心他不做這個國師,天風沒有罷免他的理由。
大亂逐漸平息以後,曲唐和曲宋曲兩人被請去了九國聯盟。
曲悅坐在床邊,拿著帕子幫昏迷中的元化一擦汗,憂心忡忡:“三哥為何還不醒?”
曲清側站著,伸手揉揉她的頭:“彆太擔心了,飲前輩既然說沒事,應無礙的。”
曲悅放下帕子,點了點頭。
見她依然愁眉不展,曲清想起來,連忙從儲物鐲子裡取出一摞子樂譜遞過去。
曲悅欣喜接過,知道這些都是曲清此次外出收集來的琵琶曲。
曲清抿唇:“原本還有一些罕見的孤本,被四哥拿去當賭注,輸給彆人了。”
“老五你過分了啊。”曲明正躺在藤椅上曬著太陽悠哉喝酒,聞言立刻起身走過來,從鐲子裡取出一隻步搖,遞給曲悅,“我借你的孤本去賭,還不是想將這寶貝贏過來?”
曲悅大眼一瞧,步搖做工精美,完全符合她的喜好,重點是步搖內存有一套高級法陣。
曲明介紹道:“這是個高級防禦法寶,可以抵禦三次致命攻擊。樂譜孤本咱家有的是,都拿來墊桌腳了,能有防禦法寶實用?”
被瞪了一眼,曲清無奈:“所以我不是拿給你,讓你去賭了?”
他倆年歲相近,關係也最好,因為曲明爛賭,外出遊曆曲清總要與他結伴同行,以免他賭起來將褲衩輸沒了,回不了家。
曲悅心疼被輸掉的樂譜孤本,卻也喜愛這支步搖,取過來插在發髻上。
一個謝字也沒說,因為習慣了,每次哥哥們和大嫂出門回來,總要送她一堆的寶物。
唯有二哥連根毛也沒送過,還經常抓她錯漏扣工資。
“小妹,我還給你買了這個,你瞧瞧。”
“對了,還有此物……“
九荒坐在窗外,透過窗縫往裡頭看一眼,六娘家是真的有錢。
曲悅將寶貝全收進儲物鐲子裡,眼尾餘光掃見元化一的睫毛輕輕顫了下,似乎快要清醒過來。
她忙做出噤聲的手勢,示意兩位哥哥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