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站著不動, 一雙皂白分明的眸子凝視著他。
宗權讀不懂他的眼神, 渾身紮了刺般不舒服:“我並不是怕了, 你師父一貫討厭我, 派你過來要挾我,應是有什麼十萬火急之事。”
“哦。”九荒點點頭,抬步走上前帶路。
“你‘哦’是什麼意思?”宗權隨著他一起走。
師父交代的任務已經達成,九荒懶得再廢話, 不回答他,重新取出刻刀,邊走邊雕琢。
宗權見他正在雕琢一片晶瑩剔透的物體,像是蛟珠的碎片,被他雕成六瓣花狀:“你這雕的是再造空間所需要的零件?”
九荒不抬頭:“簪花, 我在製簪子。”
現如今整個天工族都在忙活,他也沒閒著,造空間所需要的材料,放眼三千界,也唯有天工族能在短時間內湊出來了,多數是寶物。
九荒每天晚上總要去天工族的“垃圾箱”裡翻一翻, 將能用的邊角料以及殘次品挑出來, 拚湊一下, 造空間造累了的時候,趁雪裡鴻不注意, 偷偷雕琢成首飾。
宗權了悟:“是送給曲姑娘的。”
“我怎麼可能送給六娘廢料?”九荒詫異的看向他, “我是拿來賣錢, 再買新的材料。我已經畫好了圖紙,準備做一套頭麵,放進聘禮裡。”
正好先用這些邊角料練練手。
宗權困惑:“你不是十九洲葉家的子孫麼,你師父又是天工族的少主,你還會缺錢?需要自己造聘禮?”
九荒比他更困惑:“你們宗家天生善戰,你難道就不用修煉了?”
宗權微微一滯:“恩,你說的有道理。”
兩人繼續走。
宗權瞧著一個大男人雕簪花,怎麼看怎麼奇怪,尤其九荒還有一半天武血,但在他身上,天工特質明顯要高於天武。
宗權並非多管閒事,他見識過九荒殺戮天時的彪悍,認為他是可造之才,出於愛才之心,勸道:“你閒來無事,為錢財雕刻,不如將時間拿來練功。比起來親手製首飾,女人更喜歡……”
九荒打斷了他:“你有女人?”
宗權:……
算了,不要多嘴了。
……
身後的天門守衛們麵麵相覷。
宗大人回來之後,不先去見大祭司,而是跟著這小邪修走了,去見雪裡少主?
傳聞有九成是真的了。
……
九荒領著宗權來到了天工族的水庫寶地。
因要製造的寶物屬性不同,天工族共有五種寶地。
進入一處類似水晶宮的水庫寶地之後,溫度驟降,冷的仙人也得打個哆嗦。
這一路走過來,宗權終於發現有些打量在他身上的目光,頗為怪異,見到雪裡鴻之後,故作無事,淡淡問道:“你心急火燎找我來,所為何事?”
雪裡鴻坐在案台後,低頭翻著書冊:“沒事兒,你可以走了。”
宗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戲弄我?”
“對,就隻是試探一下你怕不怕。”雪裡鴻從書裡抬頭,挑了下眉頭,“果然管用,你可以走了。”
“你……”宗權想痛斥她幾句,可冰玉池堵她幾百年,嘴皮子上從不曾贏過她。慍怒著轉身離去。
九荒看不懂了,自己在天門口坐了幾個晝夜,等到宗權回來,廢半天口舌,為何才說了一句話,就給放走了?
他不問,雪裡鴻主動回答:“這麼一折騰,那些天武貴族,更認為我與他之間有貓膩了。”
“哦。”九荒取出工具盒,準備坐下來,繼續雕琢零件。
“你先去彆處,莫在這待著,宗權等會兒肯定要殺過來。”雪裡鴻攆他走,順便取了個三足小鼎出來。
一縷淡淡的煙霧,透過鼎蓋上的鏤空逸散出來。
九荒盯著那小鼎:“師父,這……”
雪裡鴻擺擺手:“趕緊走,走遠點兒,你能不能多份聘禮,全在此一舉了。”
九荒連忙抱著心愛的工具盒,一溜煙出門去了。
*
曲悅每天都在心裡倒數計時,若不是被曲春秋發現,她肯定要在牆上寫個月曆,每過一天劃去一天。
終於,她等到了寒露再一次與她聯係。
感覺到意識海被入侵時,她毫不抵抗,放空意識,等著與寒露交流。
這一次,寒露直接將她的意識拘來了天人境,像上次凝霜拘她一樣。
曲悅不解其意:“娘?”
一身素白的寒露正站在山頂上,故而曲悅透過她的眼睛,看到的也是一片茫茫白雪。
等寒露將手抬起來,曲悅見到她手心上托著一顆小水晶球狀的珠子。
珠子裡倒影出的,是九荒坐在一處土坑邊緣認真雕零件的場景。
有一陣子沒見著他了,曲悅一眨不眨的盯著看了會兒,
“這是通過神都之眼折射出的影像。”寒露指了下高空。
隨著寒露仰起頭,曲悅通過她的視角,瞧見神都上空有一顆巨大的珠子。
“這小邪修是個十分務實的好孩子。”寒露誇讚一句,不難聽出,她對九荒十分滿意,“先前我還想不通,阿悅為何會喜歡一個智力有問題的邪修,怕不是遺傳了我。萬幸的是,你與你大哥在擇偶的眼光上,隨了你們的爹,這算是你爹唯一一個優點了吧。”
曲悅聽她誇讚九荒,心頭有一分歡喜,但旋即被她後半段話搞的無語至極。
父親壽元將近,默默等死了,居然還在嫌棄。
待她說完之後,曲悅才道:“娘,您不惜自損,使用秘術將我拘來,不會隻是讓我看一眼九荒的近況吧。”
“我想與你商量一下你爹的事兒。”寒露仍盯著手裡的珠子,自從九荒來到天人境,她便一直關注著,“還剩下二十日了。”
“恩。”曲悅心道您總算急了?
“看來你先前聽懂了我的意思。”
“我沒有,是九荒聽出來的。”曲悅直言不諱,“我對您,始終是存了些不滿的,偏見之下,難以正常去思考問題。這是我最明顯的一個缺點,一旦事關親友,感性時常壓過理性。”
“是。”寒露微微頷首,說完之後才又想起她是親女兒,而非下屬,忙不迭寬慰道,“你年紀尚淺,待自己無需過於苛刻,慢慢來。”
“先不說我了,您要與我商量何事?”曲悅並不想與寒露聊這些,她與寒露之間,存在著難以逾越的隔閡。
寒露知她不耐,微不可察的歎口氣:“女兒,我問你一個問題。”
曲悅“嗯”了一聲。
寒露問:“你覺著你爹,算不算強者?”
曲悅微詫:“爹雖合道失敗,可他一個鬼修,修到這般境界,不能稱之為強?”
寒露搖了搖頭,篤定道:“不,你爹是個弱者。”
此言引起曲悅極大的抵觸,爭辯道:“您就算將爹與宗權前輩相比,即使修為不敵,可在某些方麵,十個宗權前輩,也不是爹的對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