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也轉頭看一眼大祭司的寢殿,一些往事浮上心頭:“可你有什麼解決的辦法?等他們跳夠了之後,再放宗權出來?眼下的局勢,宗權再強,也不可能與天武闔族對抗。”
“抓刑攸的弱點。”寒露垂了下睫毛,“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刑攸。”
因是婚配對象,她自小就觀察著刑攸的一舉一動,大事小事,一筆筆在心裡的小本本上記著。
綜合過所有,才判定他遠遠不及格。
曲春秋品性再爛,起碼一腳踩在了她的及格線上。
“你打算怎麼做?”兩人鮮少聊天,如今寒露對她解釋這麼多,她心中了悟,“你又想我怎麼做?”
寒露直言不諱:“我準備……”
她講了一遍。
凝霜聽著,腳步停頓。
寒露也停了下來。
“姑姑。”天女們紛紛行禮。
凝霜拂了拂袖,示意她們離遠一些,聽她講完之後說道:“很冒險啊。”
寒露問:“誰冒險?”
凝霜瞥她:“我們都冒險。”
寒露:“賭一把?既為了姑姑,你我之間,也來個了斷。”
凝霜沉吟:“容我想想。”
兩位守護站在碧玉長廊下,比肩而立,齊齊望著麵前的皚皚白雪。
*
天武族的辦事效率一貫驚人,一個時辰後,便集滿了人,召開起大族會。
大祭司並未出席,上首並排兩個位置,分彆坐著寒露與凝霜。
左側是一眾天武貴族首領,邢諺站在刑攸身後,臉上寫滿了不自在,族會開始之前仍在勸:“父親,這樣做不妥吧?”
刑攸教訓道:“你往人間去了一趟,怎麼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這世道早就變了,強者為尊,他們三族,都是受我們庇護,尤其天女,哪個不是咱們天武人生出來的,卻讓我們向她們低頭,聽她們調遣,簡直可笑。”
邢諺:“可這是神的旨意……”
刑攸打斷:“神在哪裡?”
邢諺不吭聲了,麵露憂色,在他看來,神會這樣安排,也是因為天人四族各司其職,是非常完美的搭配。
為何要打破這種平衡?
隻會令族內貴族越發膨脹,而膨脹的後果,便是提高魔化的風險。
邢諺不知他爹說的“世道變了”和“長進”是什麼意思,他往凡人界去了一趟,險些魔化,隻愈發清醒的認識到他們天武人的體質,是真的過剛易折。
且凡人不容小覷,根本不是憑借武力強弱就能決定勝負的時代了。
至於殿中右側,則是天靈族和天工族的族長已經有話事權的貴族們。
兩族來的人加起來,也沒有天武一半人多。
身為少主,雪裡鴻該出現,但卻沒有出現,雪裡族長身後站著的人是……九荒。
曲悅透過寒露的眼睛,盯著他。
垂著頭雕首飾的九荒,慢慢停下手裡的動作,朝寒露望了過去。
正覺著奇怪,突地想起上次在曼陀海曲悅被拘禁來天人境的事兒了,九荒一雙沒有波瀾的眼睛越來越明亮。
族會開始後,刑攸先問:“不知兩位守護大人,與祭司大人商討的如何?”
凝霜看向天靈與天工兩族:“你們有什麼意見?”
兩族皆沉默,兩族族長紛紛垂眸喝茶。
天武一方表情得意。
寒露轉望刑攸:“刑族長,咱們的族規,都是從先上古時代傳下來的,是神的旨意。擅改神意,必遭天譴,你是否願意承擔?”
刑攸微笑:“我先前說過,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天人界的發展。”
“很好。”寒露點頭,“我同意。”
凝霜跟著道:“我也同意。”
根據族規,大祭司不出席,隻要兩位守護一起點頭,便代表了大祭司的意見。
一眾天武人沒料到她們會答應的這麼爽快,但也不懷疑,畢竟都被逼迫到這份上了,再反抗隻會更加顏麵無光,
天女侍女取出《族典》,將這條廢除。
隨後,在眾貴族首領麵前,兩位守護分彆簽印,三位族長也簽下印。
成了。
天武貴族們此時的心情,全部寫在了臉上。
再看寒露與凝霜時,眼底最後一抹敬畏也逐漸消失無蹤。
天人族的最高的掌權者,被稱為“神女”的女人,稍後,還不是被他們天武人壓在身下玩兒弄麼。
對麵的雪裡族長端起茶來,低頭時,嘴角微翹。
身旁的天靈族長,以袖掩口咳嗽一聲,袖後的嘴角也是翹的飛起。
真的不想笑,可實在忍不住。
此時,凝霜笑著問:“刑族長,不知我與寒露,你準備娶誰呢?”
刑攸正要說話,她又指向寒露,“正如你說的,你曾與寒露有婚約,那便寒露好了。”
寒露麵無表情,也不反對。
天武貴族們甚至連日子都選好了,三日後。
族會結束之後,將神殿尊嚴踐踏過罷的眾天武貴族,腰板比入內時挺的更直了。
……
隻有九荒沒走,他遠遠跟著寒露,一直盯著她的頭。
寒露也不趕他。
“阿悅,聽懂了麼。”
“恩。”
聽罷寒露交代她做的事情,曲悅繃緊了心弦,聲音也嚴肅起來。
寒露問:“怕不怕?”
曲悅:“我隻怕不能成功。”
寒露微微抿唇:“那就好,我送你回去。”
等送走曲悅,她轉身看向九荒:“過來。”
*
曲悅回到身體裡時,魔種世界內已是傍晚。
她打開房門出去,院子是空的,皮皮他們都在演武場觀看比賽,知己知彼。
曲春秋則在隔壁院子裡,與君執聊天下棋。
曲悅入內:“爹,君前輩。”
君執微笑著點頭示意,目光慈愛。
曲春秋以神識打量著她:“一整日不出房門,身體不適?”
“沒,我修煉呢,瞧我的修為都多久沒動彈過了,整天都在應付些雜七雜八的事兒。”曲悅正要去做一件大事,心中忐忑,故而笑容看上去像是強顏歡笑。
曲春秋不以為意,畢竟他沒幾日好活了,閨女笑的開心那才真是奇怪,笑著指指她的腦袋:“頭腦好,有時比修為高更管用。”
“那也不能全指望腦子。”曲悅撇撇嘴,“爹,我是過來跟你說一聲,我出去下。”
“好。”曲春秋答應了才反應過來,“你要出魔種?”
曲悅:“對啊,我在這等著比賽也是無聊,回部門拿點卷宗回來研究。”
曲春秋點頭:“去吧。”
曲悅和君執告個彆,往外走。
先去演武場,將幻波拎了回來。
幻波先融入耳墜海中,被她帶出魔種,進入天羅塔,才冒出腦袋趴在耳墜海上,頗有些激動:“小月亮,我們要去哪裡?”
小月亮特意來找它,肯定是去做大事,需要她的幫忙。
“去大無相寺。”曲悅邊走邊解釋,“十二神劍內的魔道雙劍之一,天邪劍,先前不是被我送去大無相寺淨化了麼,現在,我們要去將劍取出來。”
先前九荒吃了戮天,是她、九荒和天怒劍主辛鷺一起去送的劍。
魔化天邪劍對天人殺傷力極大,她與九荒都是天人血,碰不得,是辛鷺一路拿著。
如今要取出來,得讓幻波拿著。
幻波頓時不樂意了:“就讓我幫忙拿個劍?”
曲悅笑:“當然還有彆的用處。”
……
曲悅先傳送,再使用天人翅,用了一日的時間,來到了大無相寺。
剛落在寺山下的業火梯入口處,就瞧見九荒坐在梯子上。
不過當曲悅看到他那一瞬,他已經收了工具刀站起身走過來:“六娘。”
曲悅左右環顧:“我娘送你出來的?”
九荒點頭。
“走吧。”時間緊迫,曲悅也不廢話了,往梯子上走。九荒跟在她背後,也不問上去乾什麼,心裡清楚和曲春秋有關係。
等曲悅上到山頂之後,費了好大一番唇舌,扯一堆的謊話,說是溫子午想到辦法取出她心脈魔蟲,但需要天邪劍,才將正處於淨化狀態的天邪劍取走了。
畢竟此劍當初是曲悅送來的。
且此劍才剛剛開始淨化,中斷也沒有什麼妨礙。
離開大無相寺之後,幻波好奇的提著那柄劍:“小月亮,你倆不能碰他,我也不會劍法,這劍給誰用……”
它話音不曾落下,九荒的神色便倏然一緊,掌心蘊起黑綠毒霧,將曲悅護在身後。
——“給我用。”
伴著低沉的嗓音,一串螢火蟲似的光點從遠處飛了過來,螢火蟲凝結成一顆魔靈,魔靈又幻化成人形。
風槐看了曲悅一眼,手朝幻波伸去:“給我。”
曲悅按了按九荒蓄力的手臂,又示意幻波:“給他。”又冷冷淡淡的朝風槐拱手,“風前輩,凝霜姑姑應該都與您講清楚了吧?”
風槐不回應。
幻波不太喜風槐身上的魔靈氣息,將劍扔過去。
風槐接過劍之後,反手便劈向曲悅。
九荒瞳孔一縮,但曲悅仍按著他的手臂,不許他動作。
他唯有屏住呼吸,看著風槐手中天邪落在曲悅靈台前,並未曾劈下去。
因為一股磅礴的力量,自曲悅靈台狂湧而出。
這是曲悅意識海內用來封印她天人竅的小琉璃罩,其中還混有曲春秋設下的保護感應禁製。
兩股力量僵持不下。
風槐本身便是天靈族的長老,深諳天人竅,一道破法訣伴著劍氣落下:“破!”
嘭——!
曲悅隻覺得腦袋裡像是炸開了一蓬煙花,天昏地暗,一口血噴了出來!
魔種世界內正與君執下棋的曲春秋,同時捂住心口,嘴角慢慢滲出粘稠的血水。
“曲兄?”君執心下一駭。
見曲春秋垂首穩了氣息許久,再抬頭時,兩顆眼珠變為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