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宗權原本是打算送完聘禮就回天人境去的,這下不能走了, 離開葉家以後, 出了城, 又沿著城牆, 拐去找雪裡鴻。
他將這事兒跟雪裡鴻講了講,刻意使用了非常平淡的語調,來凸顯“打敗了九荒的邏輯”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但原本淩厲的眉形, 卻始終保持著飛揚狀態,透露出他的心情。
他講的十分詳細,雪裡鴻剛聽完時, 半響沒有任何的表情——因為聽不懂。
稍微懂點之後, 她的反應是,自己的徒弟真是越來越長進了, 居然知道套路宗權, 忽悠的宗權傾家蕩產。
她忍不住有點兒小開心, 可再一尋思, 九荒哪會有這般機智。
所以事情的本質可能就是,“半個腦子”碰上了“整個肌肉腦”,兩人說著歪著, 歪著說著,造就了眼下這種奇異的走向。
“怎麼樣?”宗權等她開口說話等了許久,自己問了出來。
“你這個……”傻帽兩個字憋了回去, 不是雪裡鴻不敢罵, 是她的口中文字轉為了一串杠鈴般的笑聲, “你可真是……”
宗權讀不懂她在笑什麼,以他對雪裡鴻的了解,自己打敗了她的徒弟,挽回了點麵子,不會得到她的誇讚,肯定是會被她譏諷的。
她不譏諷,反而笑起來,宗權心生不妙:“你笑什麼?”
雪裡鴻問他:“你告訴我,你稍後怎麼回天人境去?”
宗權不解其意:“什麼怎麼回?”
說完之後,他才突然想起來,除了蘊養在識海內的本命神弓之外,他旁的日常用品都在鐲子裡,包括天人翅在內。
沒有天人翅,他將無法回天人境去!
宗權:……“我應該先將翅膀取出來的。”
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卻在這一處失策了,被雪裡鴻抓到了錯誤,往後做事前,必須三思而後行,不能逞一時之快。
“隻是、隻是這樣嗎?”雪裡鴻見他一副後悔的模樣,卻隻是後悔沒將天人翅取出來,更是大笑起來。
笑的險些從牆頭上翻下去。
“還有什麼?”除了這一處,宗權想不出還有哪裡不對。
雪裡鴻卻隻是笑。
宗權被她給笑的有點惱了。
見她的臉笑變了形,眼睛被蘋果肌擠壓的隻剩下一條線,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上去,嘴巴還張著,露出了滿口的大白牙。
這個笑容可以說非常沒有形象了,就連一貫浪蕩不羈的天武族女子,宗權也沒見誰笑成這個樣子。
不過,比起來她獨坐城牆,乍一瞧有些孤單清冷的模樣,此時的笑容,倒是更為賞心悅目。
宗權的惱意也就散了,甚至微微彎起了唇角。
雪裡鴻眼尾餘光瞥見他笑了,頓覺脊背一陣發涼,先不笑了:“你沒事笑什麼?”
該不會反應過來了,卻誤會九荒套路他,想回去找九荒麻煩吧?
宗權從來不是個遮遮掩掩的性格,她問了,他便回的直截了當:“我見你笑的開心,我也有些開心,所以就笑了。”
雪裡鴻微微一怔,瞥他一眼:“都成個窮光蛋了,還笑。”
“那又如何,區區身外之物罷了。”除了天人翅,影響到了他回家之外,其他的寶物,宗權並不在意,他更在意輸贏,“你不是有個備用的天人翅?先借我用一下。”
“沒有。”雪裡鴻那個備用的翅膀,還在曲悅手中。
宗權蹙眉:“那你幫我造一個,等我回族裡去,再給你報酬。”
雪裡鴻道:“造一個天人翅得幾十日。”
宗權道:“沒事,我不急,我可以等。你很清楚,我耐性好的很,可以在冰玉池等你兩百年。”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雪裡鴻的氣血頓時蹭蹭往上冒:“那你慢慢等著吧!”
“行。”宗權身形一閃,出現在城牆頭上,距離雪裡鴻半丈左右,一撩袍子,也坐下了。
“這個蠢貨。”雪裡鴻在心裡罵了一聲。
原本她還打算去找九荒,將宗權的儲物鐲子給要回來,現在,等著吧。
*
這廂九荒的心情也不太愉快。
他得了個儲物鐲,他本該開心才對。
但這個鐲子不是他贏回來的,是他……輸回來的?
九荒不是輸不起,因為無關曲悅的情況下,他對輸贏看的很淡,隻是覺得作為“輸來品”,拿來當聘禮的話,也太不吉利了吧。
他正坐在房間裡想著,察覺到什麼,瞳孔驟然一縮,忽地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
月色下,曲悅正凝神屏息,躡手躡腳的靠近他的窗子,被他的開窗聲給嚇了一跳。
她來葉府,葉家的管家是不通報的。
“六娘,你怎麼突然來了?”九荒的悶沉心情一掃而空,往她身後看了看,隻有她一個人。
真是無趣呀,曲悅撅了下嘴,挺起腰板恢複正常的走姿,來到窗外。
手肘撐在窗台上,她托腮仰頭,挑挑眉道:“我還想說給你個驚喜呢,又被你發現了。”
“我很驚喜。”隻要能看到她,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驚喜,九荒又往窗邊貼了貼,唇畔距離她額頭不遠,小心翼翼的說話,“你爹和哥哥們呢?”
“我自己來的。”曲悅在家中總覺得有些不安,故而提前過來一趟。果然,這趟沒白來,整個紫星城隻能用“浮誇”來形容。
這些無所謂,她指著九荒:“你這穿的什麼?”
鵝黃色層層疊疊的紗衣,和曲唐從前送他的一套一模一樣。進葉府時,管家就狀似無意的提起了這個事情,說葉家的少爺們怨聲載道的。
“這若讓我大哥瞧見,能給氣吐血了。”曲悅拽拽他的衣領,示意他趕緊換衣裳。
這九荒就不明白了:“可大哥不是喜歡我穿這樣麼?”
曲悅用手指攪著他腰帶上的玉佩穗子:“那是身為我們家一員時,穿成我們的風格,他當然喜歡啦。可你讓你們葉家的公子哥也穿這樣,撞衫了你懂不懂?”
九荒揪著眉頭:“撞衫?”
曲悅眨了眨眼睛:“和打擂台一樣,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
九荒認真想了下:“那應該無妨,肯定是我們葉家尷尬,這樣你大哥會更開心了。”
曲悅啼笑皆非,被他說的葉家的少爺們多醜似的,若不是曲悅見過,真要相信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拚相貌,的確是他們曲家要強那麼一點的,至少劍修的和樂修比起來,樂修在氣質這塊兒,總是拿捏的穩穩的。
“你啊。”曲悅彎著手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記,“有時候說話噎死個人,有時候又像是在奉承。”
“我沒有奉承。”九荒大著膽子,握住她要收回去的手腕,拉來自己心口上暖著。
曲悅也沒有掙,都應下他的求婚了,可沒那麼矯情,若不是有堵牆擋著,便窩進他懷裡去了。
“咦。”這個姿勢,曲悅恰好看到他手腕上多了個儲物鐲。
這鐲子是亮銀色的,雕著黑龍紋,“這個鐲子,和宗權前輩的鐲子有點像。”
“這就是他的。”九荒手心正往外冒汗,他總覺得六娘像是一個大暖爐子,隻要一靠近她,渾身便會熱騰騰的,更彆提與她肌膚相觸,簡直要燙死了。
曲悅納悶:“你怎麼戴著他的鐲子?”
九荒卻突然將手縮了回去,背在身後。
曲悅眉頭一蹙,眼神探究:“怎麼回事?該不是他不給你聘禮,你乾了什麼壞事兒吧?”
九荒忙道:“沒有,這鐲子是他贏給我的。”
曲悅:?
九荒再說:“是我輸給他的。”
曲悅:?
九荒混亂了,聽曲悅說“你慢慢講”之後,他從頭講了一遍。
曲悅比雪裡鴻的理解力要強許多,聽他講著便聽懂了,嘴角抽了抽,旋即也笑了起來:“宗權前輩可真是……你們倆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