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西京外郭城的宣平坊,蘇家宅子。

蘇母坐在正堂的主位上, 手上執著一柄象牙琺琅宮扇, 卻也不搖著扇風, 隻在手上翻來覆去地仔細端詳著, 不停地嘖嘖稱奇。

陳嫃端坐在右下首的位置,手上捧著一盞青花瓷茶杯, 時不時笑著附和蘇母幾句。

“皇後娘娘也忒大方了, 咱們進宮一趟, 她就賞了這麼多東西,跟流水似的。”一想起被自己親自收進庫房裡的那些稀罕物什, 蘇母心裡頭就樂開了花,笑得眼睛都隻剩一道縫了。

想了想又道:“娘娘小時候愛吃豬油米花糖, 當年那家點心鋪如今已經不開了。不過做法簡單得很,下回入宮前倒是可以提前做了帶去, 隻是她如今吃慣了山珍海味, 也不知道還喜歡不喜歡......”

從前趙仙仙在趙家村時,雖然被嬌養得白白胖胖的, 但也不是頓頓能吃上葷腥的,她又嘴饞, 自然極喜歡這些帶著油香的小點心。

陳嫃想象了一下,胖嘟嘟的小趙仙仙抓著一塊豬油米花糖來啃,吃得滿手滿嘴都是油花的場麵,當即就不顧儀態地笑了起來。

又道:“娘娘定然是喜歡的,隻是母親也彆太操勞, 隻在一旁吩咐著底下人做就是了。”

她這一笑倒把蘇母給笑蒙了,打量了幾下自己這個兒媳婦後,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喊什麼底下人做?還要我費心思教,倒不如我一口氣兒就做出來了!”

“母親與阿嫃是說到什麼了?怎的笑得這般開懷?”蘇太醫還在堂外就聽見一陣陣笑聲了,跨過門檻走了進來,身上還穿著太醫院判的官服。

看見兒子下夜值回家,蘇母笑得更高興了:“阿恒你回來啦,我和你媳婦正說著皇後娘娘賞下的東西呢。”

蘇太醫坐在左下首的位置,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對麵的陳嫃,見她臉上的笑意突然就收斂了起來,心裡有些悻悻的。

蘇母端詳著兒子這張略顯憔悴的臉,眼下兩抹青暈,胡茬子都冒出頭來了,頗為心疼地勸道:“這在太醫院裡當差,雖比在自家醫館裡體麵些,但隔上幾日就要值夜,也太辛苦了,倒不如辭了罷,這太醫院判一年的俸祿也才那麼點兒。”

陳嫃見他就這麼呆坐著,也不回蘇母的話,先是甩了他一記眼風,才笑盈盈地說:“母親這是什麼話,能進太醫院裡當差,是天底下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蘇太醫被她這麼一瞪,才回過神來,“阿嫃說的對,兒子當初為了考進太醫院也是費了不少功夫的,怎能說辭就辭了?”

蘇母無奈一笑:“你們夫妻倆緊張什麼,我也不過是順嘴一提,沒真讓你把官兒給辭了,不過是心疼你動不動就要熬通宵罷了。”

言罷,她將手裡那柄象牙琺琅宮扇遞給身旁的丫鬟,叮囑她小心仔細地放回庫房裡,又拿起那柄放在桌上的自己的蟠桃畫團扇。

一邊搖著扇子扇風,一邊左看看、右瞧瞧底下這對小兩口兒,打趣道:“你們倆打算鬨彆扭到什麼時候?都說小吵怡情,可你們連吵都吵不起來,我都不知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反倒還耽誤了我抱孫子......”

“母親!”陳嫃和蘇太醫這對夫妻這時候倒是默契得很,竟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這話一落下,陳嫃的雙頰就添了一層緋紅了,但還是從容不迫地揭開茶蓋兒,細細呷了一口裡麵的信陽毛尖。

蘇太醫的耳根子也是有些發紅,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抬眼望了望她,可瞧著她這副明明極為羞赧卻努力裝作鎮定的模樣,又愈發移不開眼了。

今日陳嫃穿著一身天青色竹枝紋褙子,配一襲淡杏色吳羅細褶群,綰起的單螺髻上隻斜插了一支瑪瑙芙蓉簪,分外的清麗動人。

蘇母挑了挑眉,暗笑了一聲後,又再接再厲道:“唉,上回入宮,是為了詢問皇後娘娘有沒有生雙胞胎的秘方的,結果同娘娘相認後太高興了,竟然都把這事給忘了。下回再有機會入宮,定要好好問一問的,好讓阿嫃也一口氣生對雙胞胎出來。”

蘇太醫擔心陳嫃聽了母親這樣直白的話會氣惱,連連給蘇母使了好幾個眼色,懇求她彆再繼續往下說了。

蘇母在心裡暗暗啐了幾句自己這傻蛋兒子,他哄不好人,自己想幫著些倒還不對了?

隻不過他們小兩口兒的事,她這個當婆母的也不好多摻和,那就讓她們小兩口自己解決罷!

於是她就直接起身,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地走回了內間裡,嘴上還不住地大聲嘀咕著:“這小夫妻鬨鬨彆扭也是正常,我個老婆子替她們瞎操什麼心啊?”

兩人一聽這話,更是又羞又臊的了。

從正堂出來後,陳嫃和蘇太醫一前一後地沿著走廊往外麵走,都默不作聲的,誰也沒開口。

走到兩人所居的快晴院的門前時,蘇太醫腳步頓了頓,心裡生了些猶豫。

這幾日陳嫃都不許他進屋,所以他都是歇在書房那邊的,也不知自己跟著進了院子,她會不會不悅。

陳嫃倒也沒有管他在做什麼,自顧自地款步走進了院子的上房裡,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又喚明惠去命人傳早膳過來。

而在上房門外徘徊這的蘇太醫,思忖片刻後,還是鼓起勇氣跟著進來了。

他先到內間裡將身上的官服換了下來,粗略梳洗整理了一下,又換上一襲石青色常服,出來後就直接在陳嫃身旁的另一張太師椅上坐下來了。

陳嫃微微怔了一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動聲色地瞟了他幾眼後,到底也沒說什麼趕人的話。

明惠上前來稟告說早膳已經備好,夫妻兩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

陳嫃故意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裙擺,想讓他先行。

但蘇太醫也不知是不是沒看出她的意思,就這麼傻站著等她,陳嫃也是無可奈何,隻好與他一起往小飯廳走去。

用早膳時,陳嫃的舉止一如既往地優雅得體,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且每道菜都不會多舀第三遍。

蘇太醫一直不太讚同她這般講究的吃法,覺得這樣對她的身子不好。

她的身段兒本就如弱柳扶風那般纖瘦了,且他們家裡用的膳食也不像宮裡那樣豐盛,若是每樣菜品都隻舀兩遍,定然是不夠飽的。

於是他主動夾了菜到她碗裡,又壓低了聲音哄她道:“阿嫃再多嘗幾口罷?這道火腿筍絲粉絲湯裡的金華火腿,也是宮裡頭賞賜的,若是浪費了也不好。”

陳嫃麵露詫色,抬起眼看了看他,隻見他麵色柔和,灼灼目光裡含著溫情繾綣。

而這個眼神就這麼直直地撞進她的心坎兒裡了,整顆心霎時間柔軟得好似一團棉花一樣。

與他對視片刻後,一張臉再次莫名地潮紅了起來,又帶著慍惱和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她急忙垂下眸子,盯著碗裡他夾的幾片火腿與筍絲。

蘇太醫頓時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朝她訕笑道:“阿嫃快吃罷,待會兒怕是要涼了。”

陳嫃眸子裡閃過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意,斯斯文文地夾起一片火腿繼續吃了起來。

這金華火腿不愧是宮裡賞的,色澤鮮豔,紅白分明,瘦肉香鹹帶甜,肥肉香而不膩,肉質比以往在蘇家吃過的都鮮嫩一些,一點都不柴,而且十分爽口。

一頓早膳過後,兩人又回到了上房,在方才的太師椅上坐著。

陳嫃略坐直了身子後,親自斟了兩杯茶水,遞了一杯給他手中,這才漫不經心地道:“夫君這幾日都在忙些什麼?”

蘇太醫接過茶後,準備揭開茶蓋的動作微滯,緊張地思索了好半晌,才道:“這幾日一直都在太醫院裡整理以往的脈案......隻是我聽張院使說,大皇子和安平郡君的身子都恢複得不錯,阿嫃你放心。”

前些天陳嫃與蘇母進宮時,她才從小公主的口中得知大皇子和孫蘭都病倒了,可把她給氣著了。

她的夫君就在宮裡當差,明知道她疼愛那幾個孩子,居然也沒告知她一聲,甚至還找借口讓她暫時不要進宮......

那日一回到家中,她什麼都沒說,就隻讓人將蘇太醫的東西搬到書房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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