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嫃抬眸間對上他溫雅清俊的麵容,不太自然地看著他:“那夫君怎麼不與我細說一下兩個孩子的病情?”
她的話讓蘇太醫有了一瞬的怔愣,旋即又輕輕點了點頭,溫聲不緊不慢地說:“那日正巧輪到我當夜值,宮人過來傳話說大皇子傳太醫時,我還以為他是染了風寒或是起了熱,於是火急火燎地過去了。萬萬沒想到,居然見著他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身上還有好幾處傷口,甚至都咳出的痰都帶著血絲。”
“怎麼會這樣?”陳嫃呼吸猛地一滯,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抓著他的手急忙追問道。
蘇太醫回握她的小手,勾起一抹苦笑,輕聲道:“似乎是大皇子與陛下父子間起了些爭執,陛下動氣後稍稍教訓了他一下......”
“啊?”陳嫃訝然了一聲,臉色微僵,眸色變得幽暗,抿著唇靜默了片刻後,又詢問:“那安平郡君又是怎麼回事?”
蘇太醫拍拍她的手,聲音溫潤如玉,解釋道:“郡君是前些天不小心落了水,之後昏迷了一段時間,聽說如今已經好多了,就是性情似乎變了些。”
言罷,她們夫妻倆就那麼相對而坐,一個盯著兩人相握著的手漸漸失神,一個滿腦子想著方才的話,秀眉微微擰著,上房一時間變得十分安靜,仿佛落針也可聞一般。
沉默良久之後,陳嫃彆開了目光,佯裝成不鹹不淡的語氣道:“既如今說開了,夫君便喚人把東西搬回來上房罷。”
頓了頓,又正色道:“我知道夫君是怕我會憂心,才這樣瞞下來的,隻是若是夫君日後再故意瞞著我宮裡的情況,就不止是去書房睡這麼簡單了,好歹我也還有一座縣主府在的。”
蘇太醫握著她手的力道加重了幾分,麵上是難以掩飾的激動與欣喜,急忙連聲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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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正東邊的上書房裡,小皇子與柳太傅正在棋盤上廝殺著,小公主和大皇子則是一左一右地坐在兩邊,興致勃勃地觀戰。
柳太傅很快就恢複了一貫的氣定神閒,將執在手上的白棋,放在右上角黑棋上方。
而他微微下陷的眼窩裡,那雙幽深的眼眸忽地閃過一陣精光。
小皇子全神貫注地投入棋局時,陰沉著臉,眉宇間的桀驁根本掩藏不住,狹眸微微斂著,透露出他心底的勢在必得。
這麼個六歲的小子,身上居然有幾分當年那個年輕時的馮伯堯的影子!
柳太傅與如今的內閣首輔馮伯堯,正巧就是同一屆科舉出來的進士。
隻不過當時年紀輕些的馮首輔,是一舉連中三元,也就是鄉試、會試、殿試皆考了第一,直接就被授官為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而年長些的柳太傅,當時已經下場考過好幾回了,一直到那一次才考上了二甲第十九,得了進士出身。
他本來要被外放為縣官的,連地方都已經定下來了。臨行之際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翰林院還多了個庶吉士的空缺出來,鬼使神差的,他也進了翰林院。
所以也就與當時的同僚馮首輔結識了,兩人還曾在閒暇之時對弈過幾次。
隻是後來兩人的職位都漸漸往上晉升,能相聚的時間才少了許多。
如今瞧見小皇子下棋時這副心無旁騖、胸有成竹的模樣,倒是有些懷念起當初在翰林院的時光了。
他看著這場雙方勢均力敵的棋局,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輕笑,捋了捋自己早已染白了的胡須。
心裡頭暗暗盤算著,今日下值時便去馮府一趟,探望一下那位正在告病假的老朋友。
順道與他說說這位小皇子,可真的是後生可畏。
正當柳太傅的心緒不知飄到哪裡去時,小皇子突然意氣風發地輕笑了一聲:“太傅,您輸了。”
而坐在一旁圍觀的小公主和大皇子,則是驚愕地麵麵相覷,方才還是劍拔弩張的局勢呢,怎麼弟弟突然就贏了?
就連柳太傅的反應都遲了半拍,垂下首認真仔細地觀察棋局後,這才知道,原來小皇子從開局時,就一直在誘自己走進他精心設計的局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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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露華宮的寢殿裡,趙仙仙昨夜喝了酒,一早醒來後便頭昏腦脹、渾身酸軟無力的,於是半眯著眼睛任由清雲和沉雲幫自己更衣梳妝打扮。
方才她夢到自己的小時候了,莫約和如今小公主差不多一樣大,坐在趙家村村頭老榕樹的秋千上,一手拿著豬油米花糖,一手拿著麥芽飴糖,一臉滿足地笑著。
而老榕樹的另一頭,還站著一個看不清臉的高壯小哥哥,一直伸長了脖子偷偷看她蕩秋千的背影。
她正想跳下秋千去,看看那個偷看自己的小哥哥是誰時,猝不及防地就被清雲從夢中喚醒了。
窗邊的小幾上擺著一個赤金鳳紋香爐,裡頭正熏著薄荷香,清爽怡人的淡香在殿內彌漫開來,趙仙仙聞著倒是清醒了不少,腦袋也沒那麼昏沉沉的了。
清雲半蹲著身子,拿著螺黛,仔仔細細地給趙仙仙描著眉,笑意盈盈道:“今日一早才停了雨,出了太陽,明達法師果真就來了,也不知是不是他能預知氣候呀?不然怎麼會算得這般準時。”
沉雲則是立在身後,輕巧熟練地將她披散下來的柔順墨發梳理了一番,然後往上攏結於頂,反綰成雙刀欲展之勢。
雲髻高聳,再對稱地左右簪上兩支綴滿珠玉的鳳形步搖,口銜下垂的珠串,隨著趙仙仙輕微的動作,光華燦燦,搖曳生姿。
隨後,她由清雲攙扶著走到正殿時,沒想到不僅明達法師在,連陳達都還沒出宮,就這麼大剌剌地坐在明達法師的正對麵。
明達法師雙目微闔,單掌豎立於胸前,另一手撥弄著手上那串重新補好的小葉紫檀佛珠,嘴上低聲喃讀著不知是什麼佛經。
聽見腳步聲後,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朝著趙仙仙的方向雙手合十,躬了一下身,默念了句“阿彌陀佛”後,才悠悠睜開了那雙一直半眯著的眸子,目光平靜得就如一池平靜的潭水,潭麵沒有任何的細微漣漪。
陳達的眉心頓時擰緊了三分,望向他時,眼裡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
方才隻覺得這僧人的長相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如今見他雙眸睜開後,那份熟悉感愈發強烈了。
趙仙仙走上前來,也朝著明達法師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行了個佛禮。
然後她又極快地瞟了一眼正大馬金刀坐在下首的陳達,思量著要怎麼將他打發離開。
這時,明達法師突然打斷了她的思緒,不急不緩地啟唇詢問她:“敢問施主,那塊受損的法器,如今在何處?”
趙仙仙給清雲使了個眼色後,清雲就急忙將瑞獸黃玉佩雙手奉到明達法師的手中。
他的視線定在玉佩左上角的玄武浮雕上,這個位置確實生了一絲微不可見的裂痕。
明達法師的眉頭略微皺了一下,低聲念了句佛號後,抬起眼簾注視著趙仙仙,語速也比平日略快了些:“貧僧得去親自見一見那位小施主才行,否則就要釀成大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仙仙:臣妾夢到有個小哥哥偷看我蕩秋千!
皇帝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想要扯開話題。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