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1 / 2)

磨驢呆愣幾秒鐘, 麵部表情變的柔和。張育才釋然笑了笑, 這才是他記憶中的人,橫亙在倆人間的疏離感消散, 他又成了操心傷肺的張秘書。

近些年W市發生的事,張育才都知道,包括磨驢的事跡。他閃著星光的眼神不覺暗沉,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他決定踏上艱苦的道路,能掌控自己命運的路, 磨驢對他的影響十分巨大。

“時常在報紙上看到你的事跡。”張育才攥緊的拳頭放在嘴邊輕‘咳’一聲,“大部分家庭用上吊扇廠製造出來的東西, 已經成為結婚必買品,都趕超四大件。”

廖安西撩了撩眼皮, 把公文包卡在肩膀上,從他身邊經過。

張育才尷尬地推了推眼鏡追上他, 開場白真是一言難儘。廖安西帶他觀看廠房,偶然介紹幾句,廠房的占地麵積擴大了六分之一, 期間又增加一棟職工樓。

光看一棟又一棟廠房,車間裡傳出持續不斷作業聲,工人積極向上的精神, 他不由得感概吊扇廠被磨驢搞得真不錯。

他跟著磨驢走進房子,入眼的家具擺設一成不變。這麼多年過去了,磨驢也不知道換一套好家具。

“喝茶!”廖安西端著兩杯茶走過來, 一杯放在對麵,順勢坐了下來。

張育才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張全家福上,一個小老太太精神抖擻抱著嬌軟的小姑娘,磨驢和張小凡傻笑著站在老太太身後。他眼神含著笑意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嶽父和本家被姓薑的監視,從這邊走關係一準被攔下來,若不是主任給我寫了封介紹信,現在和混成什麼樣子,還真難說。”

當年沒有人脈,憑借著一口犟勁胡闖,撞的滿身傷痕,好在最後挺下來了。

“你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來的人可受苦了。”張育才走後主任一直臭著臉,給人一種如果張育才敢出現在他麵前,定撕裂這個人,誰也沒想到他竟給張育才疏通關係。明明知道張育才的去向,沒跟任何一個人透露,讓人以為張育才人間蒸發。廖安西漫不經心打量眼前心思深不可測的男人,懂得用笑容遮掩情緒的人,怕是經曆了太多磨難。

張育才爽朗的笑道,“原本打著你造車,我煉石油···”他搖了搖頭,不說掃興的話,不知怎麼又談到郭平,其實馬秀秀會變成那副表情模樣,何嘗不是郭平太慣馬秀秀的結果。“當初我和郭平同期進廠,馬秀秀見人說話細如蚊聲,廣交善緣,對郭平也是關懷備至,也是一個碧玉佳人。轉折點在馬秀秀懷孕···”說到這裡他一陣唏噓,“郭平一家逃荒到W市,親媽死在逃荒的路上,郭家在這裡定居,大概兒子有了出息,郭平的爸老了找個老伴,馬秀秀懷孕七個月,繼母到廠子裡照顧她,當孩子出生後,誰也不知道中間發生什麼事,郭平逢休息日不回家,無底線縱容馬秀秀,馬秀秀無論是性格,還是身材大變模樣。”

“你什麼時候也會聊八卦了?”廖安西聽的津津有味,都是有故事的人。

“一時感慨罷了。”時隔多年和老友相聚,他一時忍不住打開話匣子。酒不醉人人自醉,眼下的一杯茶讓他微醺。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磨驢有事情要忙,張育才這才離開,調轉方向去了汽車廠。

吊扇廠對外張貼公告,需要一百五十六名臨時工,不接受人引薦,想要成為臨時工,到吊扇廠自己領取單子填寫個人信息。

吊扇廠算得上是本市第二大工廠,其他工廠陸陸續續放出消息招臨時工,就吊扇廠遲遲沒有消息。正當大家認為吊扇廠不招收臨時工,好消息炸的他們有些暈。

相比較其他工廠招收二十、三十名臨時工,吊扇廠真可謂是大手筆,還沒有找到工作的回城知青,或者沒有工作的本市居民一窩蜂到吊扇廠報名。他們填好單子,站在一旁等候消息。

王守成負責招收臨時工,所有的報名單都在他手下,他舉著喇叭嚴肅道,“有沒有人填錯信息,填錯的舉手重填。”他停頓一下,掃視一眼眾人,“你們隻是臨時工,上班期間發現你們不誠實,填寫了虛假內容,當即辭退弄虛作假的人。”

底下的人眼神瞟虛,倒是有幾個人承受不住壓抑的氣氛,舉起手走上前。“我多報了家庭成員。”

聽說工廠打著扶貧的目的招收臨時工,社會普遍的現象,普通老百姓家的人數越多,家裡越窮。聽成功當臨時工的朋友說,多報四個家庭成員,就被錄取,所以他抱著僥幸心理多填寫幾個家庭成員。

王守成讓他們翻找出自己的單子,重新填寫。

底下的人被王守成凜冽的目光盯得心裡有些發毛,有些人抱著僥幸的心理,認為吊扇廠裡的人不會吃飽了沒事乾,專門調查他們的家庭情況,一個個特彆端的住。

幾個人重新填好報名單,很快王守成從報名單中挑選出一百五十六名臨時工,其中包括承認填錯單子的人。

當錄取的人名字逐一被報出來,有些人不願意了,一些慣會調動群眾情緒的刺頭開始帶頭鬨事,“我懷疑不公平。”

吊扇廠已經是最晚公布招收臨時工的工廠,沒有當選臨時工的人心裡著急,見有人喊不公平,大腦一熱,也跟著喊,或許鬨一鬨,他們能如願當上臨時工。還有的人深知選拔臨時工有很多黑暗,或許當選的人早早找好關係,吊扇廠的人隻不過做做樣子,心中的憤滿讓他們異常激動。

“大家家庭情況大致差不多,憑什麼他們被選取。”刺頭見王守成麵色越來越冷酷,叫囂著,“你們不就是吊扇廠的人,有啥好傲慢。怎麼著,我挑破你收受好處,惱羞成怒,想打人!!!”

“我呸,貪汙受賄犯,有什麼資格管理吊扇廠。”刺頭見應聘者的情緒被他們調動的差不多,不覺得又乾起老本行,鼓勵大家把生長在吊扇廠裡的蛀蟲拉下台,“你奶奶的頭,打死蛀蟲。”

“李光鳴,一九七一年成為任向黨一派的紅袖章;姚土窯,一九七零年成為薑援朝一派的紅袖章···”王守成一隻些許顫抖的手隱晦地抓著桌角,指著帶頭鬨事的刺頭,“帶頭鬨事愛搞批D的人,我們吊扇廠可要不起,如果我有說錯,你們可以提出來,”他抽出一張報名單,莞爾一笑,“知青在工廠填寫‘無’,我可以理解,你們既沒有下鄉,三到十年裡你們在家無所事事乾嘛呢!”

他就了解幾個名聲大的紅袖章,剛巧幾個人混在人群中,王守成端的特彆有氣勢,眼神瞟過所有的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裝作所有的紅袖章逃不過他的眼睛。

事實上他緊張死了,老廖特彆強調讓秘書打探往日裡最活躍的紅袖章,並且讓他背下紅袖章的資料,還讓秘書帶他去認人,原來老廖早就預料的紅袖章會來搗亂。想到今早老廖彆有意味的笑容,頓覺牙疼。

場麵被王守成鎮住,幾名被點名的人被大夥兒孤立。

平日裡他們做事太高調,導致市裡總有幾個人能叫出他們的名字。自從大哥被抓進警察局,他們低調的去找臨時工活,處處碰壁,沒有工作,家裡人也不願意養他們···想到這裡,他們眼神剛硬的對上王守成。

“我們為人民服務,抓人民的公敵,對於功臣,你們不幫我們妥善安排工作,反到被你們排擠,成了罪人!!”

王守成被他們不要臉的話逗樂了,“任向黨、薑援朝、錢正鋼涉嫌盜竊文物和國寶,正在警察局接受審查。”見紅袖章梗著脖子執拗地盯著他,指尖敲了敲喇叭,提高聲音,“你們作為三人曾經的小弟,我不知道你們是否也參與偷竊文物的事,”他給予紅袖章足夠的尊重,笑盈盈抱歉道,“還沒有結案,沒法證明你們清白,我們吊扇廠不能收你們。下次吧,過不了多久,吊扇廠要收一些正式工,到時候你們再來應聘工作。”

“我要告你汙蔑我們名譽。”他們暴跳如雷指著王守成,語言咄咄逼人,一個勁強調狀告王守成。

彆看他們像鬥雞一樣找王守成算賬,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放了幾句狠話,強裝鎮定,其實他們的步伐已經亂了。

沒被選中的人不好意思問道,“廠子裡真的還會收人嗎?”

他們真的很需要工作,即使一個月不到二十塊錢的臨時工,大有人爭破腦袋想做,至少能夠裹腹。

“會的。”王守成給了肯定答案,讓人帶被選中的臨時工去廠房熟悉工作,他抱著一摞子申請表回辦公室。

沒被選中的人至少有了希望,羨慕的看著臨時工消失在視線中,才肯離開。

且不說臨時工多麼興奮,在市民們見證下,張小凡再次鄭重把國寶移交給馬館長,各大報紙版麵均用大版麵刊登這件事。

任、薑、錢三家因為這件事,丟了職位不說,全部鋃鐺入獄。

“這三家沒有供出紅袖章是同謀,不是講義氣,而是紅袖章跟著他們乾了不少壞事,手裡握著他們的證據,一旦三家供出紅袖章,紅袖章惱羞成怒把他們乾的事全部抖露出來,他們將要麵臨著把牢底坐穿的結局。”施孝敬可惜道。“紅袖章也是硬骨頭,怎麼遊說,咬死不說話。”

廖安西換一個角度思考,失聲笑道,“他們成了失業遊民,和家人、鄰裡的關係弄的十分僵硬,與其讓他們到牢裡有住的地方,喝稀飯能填飽肚子,還不如讓他們在外邊艱難討生活。”

施孝敬陪著乾笑了兩聲,眉宇間還是有一抹化不開的憂慮。他等著廖安西開口問一句,正好順勢讓廖安西幫忙,可是這家夥光顧著喝茶,他隻得開口道,“我和一個相同經曆的女同誌即將結為伴侶,彬彬和你提過嗎?”

他小心試探,想從廖安西口中得知小兒子的想法,大兒子再過一個星期入伍,對他再娶沒有看法。愁就愁小兒子,不願意和他談心,跟他不太親。

“沒有。”

對方說的太乾脆利落,施孝敬先是愣神,後來苦笑一聲,“她亡夫在鄉下沒挺過去死了,有一個兒子早些年登報和他們斷絕關係,平反後,她被上麵安排到國土資源局當科長。”

想到這些日子上麵熱衷於給他安排婚事,醫生也有,老師也有,女方關係複雜,他直接拒絕,老藺關係簡單,兩人年齡都大了,沒有要孩子的打算,不過是搭夥過日子,委屈不了兒子,他才答應下來這門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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