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罷了,等到孩要讀書識字,汪雪針就更是到了極點,她深信“懸梁刺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那一套,便不準孩出去玩的,一天到晚把他關在屋子裡。她又不是受過教育的知識女性,並不能合理地統籌孩子的學習時間,又無法給孩子提供具體的課業輔導,隻知道嚴厲逼迫,樹立嚴母的威權,更不肯對伢溫言相待,翻來覆去隻有那幾句狠話“去,給我站著”、“去,給我寫作業”、“這都不會?不準出去玩”、“考這麼差!你還有臉哭?”。有時汪雪針有事出去,便把家裡大門一鎖,任憑黃雨在屋裡嚎得撕心裂肺,也不為所動。
黃雨成天跟囚徒也似,隻能盯著眼前窗戶大一塊藍天白雲,這樣坐牢一般,成績哪裡搞得上去?汪雪針恨鐵不成鋼,便揪著伢的耳朵,咬牙切齒地罵,什麼“你是個苕”、“你這個苕死滴,丟老娘的臉”,罵著罵著又把黃建功扯進來,說他不是個男人,沒有儘到父親之責,哭叫著說:“黃建功,你不是個男人,眼看著自家伢,成績差成這樣你也不管,你還算是個人?你還有臉去當官?旁人都笑死你了。人活著,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啊,黃建功,你是個死人?老娘為了這兩個伢,把心都使碎了的,你倒好,成天不聞不問,就知道花天酒地、出去耍著玩兒呀!老娘找了你,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不要臉,你不負責,你不是個男人。”吵著罵著,黃建功當真要管,她又不肯叫他插手孩的事兒,把個黃建功氣得隻好躲到單位裡去。
時間長了,這伢也跟他姐姐一樣,臉上堆滿抑鬱之色,人前怕說話的,見人看他,他就把頭低下去。汪雪針見孩不能為她掙臉,又是心頭火起,等人一走,便立起眉毛把孩又罵得狗血淋頭,那伢隻好咧著嘴大哭。
汪雪針有時罵著罵著又突然溫柔起來,拉著伢流淚不止,跟他說些瘋話:“伢呀,你爸爸是個苕,又是個狠心的,媽媽這輩子已經完了,你要給媽媽爭氣呀”。那伢似懂非懂,本來嚇得發抖,見他媽媽突然柔聲細語起來,又說那些話,越發睜著眼睛迷惑不解,神思更加恍恍惚惚的。等到他爸爸黃建功離了婚到武漢去,這伢沒了依靠,哭的次數越發多了起來。剛開始還能找個緣由出來,或是汪雪針又罵他了,或是因為彆的什麼。到後來發展到每夜必哭,一到夜幕降臨,伢便扯著脖子、嗷嗚嗷嗚地大哭不止,一直到嗓子啞得不能出聲才罷。
那鄰裡鄰居不勝其擾、煩不勝煩,便跟汪雪針娘兒兩個抗議,汪雪針隻用“孩有病,麼得辦法”的話去搪塞,沒說上兩句又扯上黃建功,便哭起來:“我好造業呀,伢的爸爸不是個人,他把我娘幾個丟著,不管我就算了,兩個伢也不管,伢病成這個樣兒他連個電話也冒得,誰知是不是死在外邊嘞!他不是個人嘞!”
汪婆子也在一邊幫腔,嘴裡說些有的沒的,把黃建功往死裡咒,人聽見了都心裡發寒。那鄰居們眼見她娘兒倆這樣,哪裡還能計較什麼?隻好不鹹不淡說兩句安慰話兒,趕緊離開了事。時間長了,背地裡便風言風語傳起來:“黃建功家的伢是得了精神病的,天天晚上跟狼崽子一樣嚎個不住。”又說黃建功:“這人怕是在武漢又成了家,把這裡徹底丟開手嘞!”又有一個說:“呀?你不知道,這我清楚滴。他又找了個年輕老婆,兒子都生了兩個,哪個還管這精神病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