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釋(2 / 2)

當初被趕出來時,她們母女乃淨身出戶,舅母們又對月錢斤斤計較,甚至暗中克扣,她的日子,從未像現在這般艱難過。

曾經最不被她看在眼中的銀錢,現在反而成為最可靠的東西。

好在當初離開時,十七塞給她的銀票一直藏的嚴嚴實實,所以分文未動。

雖然沒有細數,娘親打眼估量過,少說也有十萬兩白銀,足夠她們母女無憂無慮的過完此生。

但娘親卻千叮萬囑,不到萬不得已,輕易不能將這些錢外露,免得旁人生了不好的心思。

曾經她不明白,可回到南陽見過了太多的物是人非,她總算明白了娘親的一片苦心。

她們已經沒有退路,一旦將這筆錢拿出來,定會立馬被吞的骨頭都不剩。

再傻白耿直的嬌小姐,經曆了這麼多,也不可能繼續傻下去了。

不遠處,蘇小酒也終於鼓足了勇氣。

或許老天讓她們再次重逢,就是為了讓她能當麵對徐穎說聲對不起呢?

並非自私的隻為自己好受,不管徐穎作何回應,這句話都是她欠她的。

明知道這三個字對於殺父之仇毫無分量,可她還是毅然走向那抹紅。

水中倒影忽然多了一人。

徐穎受驚般起身,手中的藥包掉落在地。

蘇小酒欲躬身拾起,徐穎卻搶先彎腰,飛速將藥包抓在了手裡。

她臉上淚痕未乾,帶著紅腫被風吹過,少女的皮膚都跟著滄桑幾分,看的蘇小酒心裡又是一痛。

很快,徐穎便鎮定下來,目光中的愁緒散去,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越是如此,蘇小酒越發不敢再靠近,喏喏的站在徐穎麵前,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那三個字呼之欲出,卻又覺得自己十分可恥。

她的突然出現,於徐穎來說,不過是打擾吧?

卻是徐穎先出聲了。

“民女徐穎,參見懷瑾郡主。”

初次見麵,她是飛揚跋扈的郡主,為了陸澄二話不說鞭打自己,今日再見,兩人身份戲劇般顛倒,她神態恭謹而客套,麵容平淡毫無波瀾,卻令蘇小酒說不清的羞愧與難堪,還帶了些惶然與無措。

強忍著逃走的衝動,她兩隻手緊緊貼在身側,看向徐穎不再圓潤的臉輕聲道:“徐穎,你、你還好嗎?”

徐穎果然比以前成熟了許多,聽到她這句話,竟微微笑了:“托郡主洪福,民女過的尚好。”

這話簡直比當眾打一耳光還要誅心,蘇小酒所有的伶牙俐齒在這一刻全都無影無蹤,麵色蒼白的後退兩步,用幾近哀求的聲音道:“徐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該來打擾你,可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說話?”

這一聲聲郡主,聽在她的耳中極儘了諷刺,讓蘇小酒覺得自己就是個劊子手,親手剝奪了徐穎的一切。

徐穎又笑:“那煩請郡主教教民女,應該如何說話呢?”

她說著輕輕拍了拍自己額頭:“是了,庶人見到郡主是該行禮叩拜的,民女差點忘了,還請郡主恕罪。”

如此說著,她的雙膝一彎,竟真要朝著蘇小酒跪拜下去,蘇小酒心臟似被人狠狠捏住,她艱難的伸出手將徐穎托住,深深看著她道:“你一定要這樣嗎?徐穎,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沒臉乞求你的原諒,你可以打我,罵我,用你的鞭子狠狠抽我,我都認了,可是,求你不要這麼跟我說話好不好?”

徐穎將手掙脫,轉過身去不再看她,語氣終於有了起伏:“郡主何須如此?當日郡主絞殺反賊,護駕有功,又憑一己之力護得民女和娘親周全,民女心中隻有感激,又何來怨懟呢?”

是啊,小酒又何錯之有呢?

錯的是她,不該那麼刁難任性,若她能像彆家貴女那般溫良賢順,就不會逼得爹爹生出反意,小酒就不會為了保護娘娘而殺他,自己就不會失去父親,害死哥哥,苦了娘親,讓餘生都隻能活在悔恨中。

她恨小酒,但更恨的是自己。

小酒的出現,無疑又將她過去犯下的愚蠢再次血淋淋的揭開在她麵前,讓她不知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去麵對。

蘇小酒見她背對著自己,也不敢跑到她麵前惹她生氣,從懷裡摸出一隻小瓷瓶道:“你臉上有傷,就這麼回去徐夫人定會擔心的,這個藥很管用,你抹上一會兒就能好的。”

在車廂時,她的臉頰曾被茶杯碎片劃傷,當時紹崇顯給她一瓶藥,她沒敢用,後麵蕭景來了,另給她塗了藥,傷口不到一天就基本好了。

她拿的正是蕭景那一瓶。

徐穎很想拒絕,但想到娘親在林府本就謹小慎微,若發現自己受傷,追問起緣由定會十分傷心,於是便沒說話。

蘇小酒受寵若驚,沒拒絕,那就是收下了。

隻是卻不敢得寸進尺,她放下瓷瓶,小心翼翼的看著徐穎道:“我這次出來時間很緊迫,得趕緊回上京去……”

她本想告訴徐穎,她已經征得娘娘同意,恢複她的郡主之位,又覺這話由她說出口有些不合適,於是便咽了回去,隻道:“那、那你多保重,彆忘了擦藥。”

徐穎不轉身,也沒回頭,蘇小酒靜靜站了一會兒,終於轉身離開。

等臉上的淚痕被風徹底吹乾,徐穎終於慢慢轉過身去。

身後的地上,靜靜放著一隻白色的瓷瓶,四麵環顧,小酒已經不見人影。

猶豫片刻,她走過去將藥瓶輕輕拾起,摩挲著上麵鈷藍色的花紋,卻沒打開用,而是仔細收進懷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稍遠些的某個拐角,剛才麵對徐穎冷漠疏離沒有落淚的蘇小酒,卻在看到她願意收下瓷瓶時洶湧落淚。

蕭景已經找了過來,蘇小酒轉身埋在他衣襟裡語無倫次的說道:“太好了,她不恨我,不,她恨我,可她心裡還是有我的,不然她肯定不會收我的東西,對不對?她離京時,可是打翻了我送的食盒呢!但是剛才她把我放的瓷瓶收起來了!不是放在袖子裡,而是收進懷裡!這就說明她已經沒有那麼恨我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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