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府,溪蘭院。
搖曳的燭光下,侯夫人趙氏拉著顧沅的手,仔細打量了一番,見她氣色紅潤,麵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來,“看來出去透透氣對你身子是有益的。”
顧沅抿唇淺笑,嗓音輕軟,“母親無須擔心,我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
“這就最好。”趙氏說著,問起今日街上的熱鬨。
顧沅溫聲細語的與她說了一遍,但遇上太子與五公主的事,她並沒有提。左右已經過去了,若此時再提,隻是平白給母親多添煩憂。
說到進士前三甲的風姿,趙氏也跟著笑,“這一科的進士真是不錯,陸小侯爺自有天資聰穎,咱暫按不表。就說這狀元郎鄭泫,我聽你父親說,他是滎陽鄭家的,頗有才名,此次來長安考試,本是陪著他本家兄弟來的,不曾想他本家兄弟落了榜,他倒成了狀元。”
顧沅眨了眨水眸,訝然道,“陪考都能考個狀元,如此看來,這狀元郎真是文曲星下凡。”
“可不是嘛。”
說完狀元與探花,趙氏無比自然的提起了榜眼,“我打小看晏哥兒便知道他是個有出息的。昨日金榜一出來,你父親與你兄長也對他好一頓誇呢。聽說他再過幾日便要去翰林院當差!這般年紀就進了翰林院,日後定是前途無量……”
翰林學士專職服務於皇帝,為皇帝起草各類機密詔製,有“天子私人”之稱。若是得了皇帝青眼,升官發財,便是指日可待之事。
“沅沅,我與你父親都很中意晏哥兒,你文家伯父伯母也有這個意思。如今晏哥兒功名定下……你這邊怎麼想的?”趙氏笑吟吟的看向顧沅。
顧沅微微一怔。
這還是母親第一次明著提起她的婚事,看來……她的婚事真的要定了吧。
不知怎的,她的腦中突然浮現太子清冷肅然的模樣。
顧沅羽睫微顫,不由得攥緊手指,她這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想起太子來,真是莫名其妙。
她輕輕晃了下腦袋。
趙氏見她蹙眉,笑意斂起,擔憂道,“沅沅?”
顧沅掐緊指尖,朝趙氏輕笑,“母親,我沒事。”
趙氏端詳她片刻,見她麵色如常,放下心來,繼續問,“那我剛才提的那事兒……”
顧沅垂下眼,“婚姻大事,女兒旦憑父親母親做主。”
得到女兒的回答,趙氏心裡也有了數。
母女倆又說了會兒體己話,趙氏起身道,“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歇著。”
顧沅起身送了趙氏兩步,丫鬟穀雨伺候著顧沅梳洗,壓不住好奇的問,“姑娘,那你真的快要嫁給文公子了?”
望著菱花鏡裡那張嬌媚絕色的臉龐,顧沅恍惚片刻,抬手摘下耳璫,淡聲道,“終歸是要嫁人的。”
文家哥哥長相好、人品貴重,又待她溫和有禮,且兩家相交多年,知根知底,這樣一門婚事,她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呢?
嫁一個謙遜上進的好夫君,生一雙兒女,夫君在外當忙差事,她在宅中主持中饋、伺候公婆,撫育兒女,平安順遂的過一生,便是她一個閨閣女子最樸素的願望。
夜愈發深了,燭光滅了幾盞。
煙霞色輕紗幔帳靜靜垂下,顧沅平躺在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大抵是今日出門一趟有些累了,她剛闔上眼睛,便睡了過去。
隻是這一覺,她睡得不算安穩。
在夢中,她看到一個男人。
那男人有一雙漆黑的鳳眸,好似深不見底的深淵般,直勾勾的凝視著他。
她被那目光看得有些畏懼,轉過身想要跑。
可那男人卻從後麵緊緊地抱住她,他的身量很高,肩寬腰窄大長腿,長臂一張,就將她抱得嚴嚴實實。
她單薄的背脊緊貼著他寬闊的胸膛,那一塊塊肌肉堅實如鐵。
他的懷抱像一團火,熾熱的厲害。
她嚇得肩膀直顫,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害怕道,“你是誰,你放開我、放開我……”
男人卻將她抱得更緊了。
他的唇從後背吻上她的脖頸,溫熱而急促的鼻息輕拂過她的耳根,那強烈的男性氣息讓她身子都發軟。
她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可男人的力氣那樣的強大,他懲罰似的咬了下她的耳垂,“沅沅,聽話。”
顧沅眼圈紅了,嗓音輕軟憐人,“你放開我好不好。”
男人不放,隻啞聲道,“沅沅,你是孤的。”
這話如同某種咒語,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回響著。
等她從夢中驚醒時,外麵的天色已然泛著淡淡的蟹殼青色。
丫鬟穀雨托著燈盞走過來,擔憂的望向她,“姑娘,你做噩夢了?”
顧沅心有餘悸的“嗯”了一聲,盯著幔帳出了會兒神,扭過頭對穀雨道,“這會兒還早,我想再躺一會兒。”
穀雨應了一聲,“奴婢就守在外間,姑娘有何事就喊奴婢。”
幔帳再次放下,顧沅雙目清明,卻是半點睡意都沒有。
腦中仿佛回想著剛才的夢。
“沅沅,你是孤的。”——
夢裡那個男人自稱“孤”。
而如今這天底下,能自稱孤的隻有一人。
顧沅扶額,細細的秀眉蹙起。
她是瘋了不成,才見太子一麵,竟做出這種離奇又膽大的夢來。
轉念想到夢裡,男人對她又親又抱的,她麵上發燙,心頭也湧上一陣濃濃的羞愧。
這實在太荒謬了。
她怎能這般……這般羞恥的去想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