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徹蘇醒的?消息一傳到崔太後和景陽耳中,她們立刻前來探望。
都是親近之?人,瞞也瞞不住,見到裴元徹黯淡無光的?雙眸,倆人皆是心頭大震,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景陽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劈裡啪啦落下,止都止不住。
崔太後瞥了她一眼,朝她搖頭,低聲道,“彆哭了,讓你皇兄聽到心裡也難受。”
景陽捂著唇,強憋回眼淚。
一番噓寒問暖後,顧沅親送崔太後和景陽到門口。
崔太後看著顧沅明顯消瘦的下巴,輕輕歎了口氣,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這回皇帝遭了大難,落得渾身病痛,還患了失明之症,慘是真的?慘。可看皇後待皇帝的?溫柔態度,全然不似之前?的?冷淡疏離,看來倆人之間的隔閡此番也消解了,從這個角度來看,此次遭難也不是全無所獲……就是代價忒大了些。
“皇後,這幾日辛苦你了。”崔太後神色慈愛不少。
顧沅笑了笑,笑容有些憔悴,柔聲應道,“照顧陛下是兒臣分內之?事。”
崔太後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感慨道,“雖說如?此,你也得顧著你自個兒的身子。帝後乃是一體,現下皇帝這個樣子,許多事情?還需要你這個皇後來主持大局。皇帝這個人,從小心思?就重,如?今遇到這事,心頭肯定不痛快。唉,也隻有你能陪在他身邊,多多開導他,勸諫他。”
“是。”顧沅頷首,嘴裡恭謹的?應下。
那頭景陽一雙眼睛紅腫的核桃似的,抽噎道,“皇嫂,你多與皇兄說說話。他最喜歡你了,你說的話他肯定聽的。你讓他好好吃藥,安心養好身子,無?論如何,活著是最要緊的,其他的?咱再慢慢想辦法。”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顧沅從袖中抽出條潔淨的?絲帕遞給她,軟了眉眼,輕聲道,“好了,彆哭了,瞧這漂亮的小臉蛋哭的跟花貓兒似的?,擦擦淚。”
景陽接過帕子隨便擦了擦,又聊了兩句,便與崔太後先行離開了。
顧沅目送她們離開,又抬眼看了看天色,轉身回到寢殿。
窗牖敞開,暖洋洋的?陽
光將殿內照的明亮溫暖,清風拂入,送來殿後那一叢薔薇濃麗的幽香。
裴元徹平靠著石青色麒麟卷草紋軟枕,一頭烏黑的?發披散著,金色暖光照在他的?臉龐上,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多了幾分溫潤如?玉的?脆弱美感,全然不似從前?的?盛氣淩人。
李貴端著紅木圓托盤站在一旁,一臉為難,“陛下,這藥再不喝就涼了。”
裴元徹半闔著眼,濃密的?睫毛也染上金色的光,仿若熟睡著,沉默不語。
顧沅緩緩走過去,李貴聽到腳步聲,忙看過來,一臉看到救星的?樣子,“皇後娘娘,您看這……”
聞言,裴元徹出聲了,語氣不耐,陰沉咬牙,“好大的?膽,還敢告狀?”
李貴噗通一聲跪下,“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顧沅又好笑又無?奈,上前?對李貴道,“把藥放下,你先?退下吧。”
“是。”李貴如?釋重負忙放下藥碗,麻溜的?退了下去。
一時間,寢殿就剩下顧沅和裴元徹倆人。
“你對李貴發什麼火,太醫可說了,你不能動怒。”
顧沅將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又端過藥,輕聲道,“來,喝藥。”
裴元徹沉聲道,“不想喝。”
見他小孩子脾氣似的,顧沅愣了愣,軟了嗓音,“你雖蘇醒,可身上的?傷還沒好,良藥苦口利於病,喝了藥才能好得快。”
男人抿唇,下頜繃緊,麵部線條很是冷硬。
醒來後的裴元徹就像是一頭難抑燥鬱的?獅子,脾氣很壞,整個人也愈發封閉,就連方才對崔太後和景陽,他也沒怎麼開口說話。
顧沅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麵上卻是不顯,極有耐心的?哄道,“我?喂你喝,喝完藥,我?把宣兒抱來給你看看?”
“抱來作甚?”裴元徹唇角微扯,“朕如?今就是個廢人,看不見他,也抱不動他,這般狼狽無?能,還是彆讓他看到。”
顧沅一噎。
空氣中一陣沉默。
良久,裴元徹偏過頭,低低道,“朕的?眼睛若是真治不好了,你會不會更嫌棄朕。”
從前他身強力健,她都對他不為所動。如?今他成了個病痛纏身的瞎子……
他不敢再想。
好半晌都沒
人回應他,他心頭微沉,隻當她是默認。
倏然,一道淡淡的?香風靠近,他的?臉被捧住,下一刻,唇上多了一抹溫熱。
軟軟的?,柔柔的?,仿佛帶著蜜糖的?香氣。
裴元徹背脊一僵。
顧沅動作笨拙的?撬開他的?嘴唇,輕輕將口中湯藥渡給他。
苦啊,這藥真的?好苦。
她開始也沒想要這般給他喂藥,隻是他說那些話實在太氣人了,要不是看他渾身都是傷,她真想揍他一拳。一陣悶氣上來,她滿心隻想著先?堵住他的?嘴!
待一口藥喂完,她鬆開他。
看著男人望過來的漆黑雙眸,顧沅心頭猛地一跳,一片兵荒馬亂似的慌張,咚咚咚直作響,雙頰也很快燒了起來。
她伸手揉了揉緋紅的?臉頰,小口小口呼著氣,安慰著自己,慌什麼慌,反正他也看不見……
似乎知道眼前的?人看不見後,她的膽子也大了許多,起碼在這之?前?,她是絕對不會這樣主動給他喂藥的,那多不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