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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藥農年紀大了,那樣的臉紅心跳的日子早就在大半輩子的愧疚當中,忘了乾淨。但是突然聽人提起這些,他原本以為忘卻的回憶又冒出來了。他也有一個喜歡的姑娘,叫巧兒。巧兒很愛乾淨,總是打扮得輕輕爽爽,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在梔子花開的時節,她總是會在頭上彆上一朵梔子花,然後他的整個初夏,都全是梔子花的甜味兒。

可是巧兒最後還是走了,他當時是醫治她的大夫,但是卻沒有辦法救回自己心愛的姑娘。後來,他就再也沒有聞過梔子花香,也再也背不起醫箱救人了。

夏嵐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巧兒和她兒子長得像嗎?”

原本李藥農拿著樹枝在地上畫著符號,聽了這話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了下來,“不像,大牛不會長,沒有一點像巧兒的。”他陷入了回憶當中,頗為自豪地笑著,“她是我們那裡最好看的姑娘。”

笑完之後,他整個人也沉默下來,歎了一口氣,當中有思念、惋惜,也有其他。

周圍人都沉默下來。

在沉默當中,像是聽見城門處傳來喧鬨聲,眾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轉移了過去。

遠遠地就看見城門的一側的小門打開了,一輛馬車從當中緩慢駛出。趕馬車的人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暴露在空氣中。從城門出來之後,車夫對著馬抽了一鞭子,車速突然加快,後麵一直跟著的小女孩才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當中。

小女孩年歲不大,一邊追著馬車,一邊撕心裂肺地呼喚著。她說的是梁平地區的方言,江婉容聽不明白,隻聽到了她喊著“娘”,用儘所有力氣去拚命追逐。不知道她絆到什麼,整個身子往前一躍,重重地撲到地上,整個下巴在地上狠狠地一擦。再抬起頭時,她的下巴上便全都是血,可還是想爬起來,朝著馬車的方向追過去。

侍衛很快就反應過來,上前去將她一把抱起,送回到城中去。

當中有人知道點內情,解釋了聲,“因瘟疫而死去的人,身上還帶著病可以傳染給周圍人。所以為了防止傳染,死去的人必須立即送出去,連帶著她生前所有接觸過的物品,一起燒了。”

現在的人講究的是入土為安,屍身都燒毀會導致亡魂不得安息,徘徊世間不入輪回之道,是一種極為不體麵的做法。

這種直麵死亡與分彆的衝擊讓所有人的心情都變得壓抑,對於江婉容來說,感觸就更為深刻。一瞬間就像是有人掩住她的口鼻,壓抑地讓她差點都喘不上氣來。

這是一個人的死亡,但是一場瘟疫之後,這樣的死亡將一直上演著。

她回頭看向李藥農,又重新問了一遍,“梁平是什麼情況你也見到了,如果你真的對這種病症束手無策,我也不會讓你進去,增加一個可能感染的人。”

她仰頭,將眼淚都逼了回去之後,語氣更是嚴肅幾分,“你到底會不會醫治這種病?”

李藥農不停地用袖子擦著眼淚,最後點了點頭,“我可以試試看,很早之前我跟著我爹見識過一次,可比這得病的人少多了,但是能不能治好我也不知道。”

江婉容都能確定,麵前的人就是前世那個結束了瘟疫的大夫,梁平有救了。

她對著李藥農按著正製行了一個大禮,“陸江氏在此謝過您救了這一城百姓。”

“使不得,千萬使不得。”李大夫原本是要伸手去扶她,但是看著自己分不出顏色的手,又縮了回去,受了這個禮,“唉……這原本就是我應當做的,先前猶豫了才是我的不該。”

——

他們一行人沒有辦法進城,便在外麵等著陸謹言回來,等了快中午的時候,才將人給等到了。

陸謹言在見到他們的時候,很是驚愕,而後整張臉都沉了下來,隱隱有發怒的跡象。他攥緊了手中的書信,視線從女子身後的一群侍衛身上劃過,聲音又冷了的幾度,皮笑肉不笑著:“看來我現在說的話,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是我要來了,他們也奈何不了我,隻能也跟上來保護我的安全。”江婉容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趕在他動火之前,趕忙便介紹起李大夫來,“他之前醫治過相似的病症,也有點經驗,不如就讓他試試看。”

瘟疫現在是重中之重,果然陸謹言的注意就被全部吸引了過去。

他抬著頭,眼睛微微眯起,仔細打量著這個所謂的李大夫,心中有了一個大概之後問:“有多少把握。”

“五成!”李大夫也沒有什麼底氣,“我儘量而為。”

陸謹言稍微站直了些,“今天之前我也問了不少大夫,所有人給我的答案都是至多一成。想來是您已經有了些發現,不管結果如何,先生儘力便好。”

李大夫忙不迭地應了下來,陸謹言便很快安排侍衛帶著他進去,而江婉容一行人卻始終被攔在城門外。

陸謹言下意識地要抓她的手腕往旁邊走去,動作做了一半,他的手便停留在半空中,然後收了回來。他低頭看向麵前的女子,眉心蹙得很緊,頗為無奈,“不是說好了在的黑水城等我嗎,怎麼又過來了?梁平真的有些不安穩,我讓他們再送你回去。等之後,我再去找你。”

“我擔心你。”江婉容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態度有些奇怪,上前一步想要去拉他的手,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準備後麵就暫時先留在梁平,若是有需要的話,我還能幫上一些忙。”

在手快要牽上去時,男人及時抽了回去。望著空空蕩蕩的指尖,江婉容在驚訝之後,心裡多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她麵上沒了任何表情,盯著麵前的男人將自己的猜測問了出來,“你是不是也被染上了瘟疫”

問完之後,自己心肝反而都是在顫抖。

男人長久地沒有回答。

京城的事兒他一開始就得到了消息,原本最壞的打算便是新帝借著機會,讓他在梁平多留幾年。等將權力都收集到自己手中之後,再顯示一番皇恩浩蕩將他召回進京。但是他沒有想到,新帝為了政權的鞏固,居然要直接放棄梁平。

梁平這一城百姓又該如何?

陸謹言承認自己遠遠沒有那些千古名士“達則兼濟天下”的情懷,可也不是奸惡之徒,這麼多人的生死擺放在他麵前,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梁平缺糧,他這次出去除了同彆人商量調借糧食以及草藥,還要去同商行商談後續供給。兩件事情都沒有很順利,最後也周轉到隻夠梁平十日供給的糧食。在離開之際,一個從梁平潛逃出去的病人猝不及防地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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