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鎮……
許肆月的母親和外婆從前都喜歡去那裡,每年夏天避暑養病,在明水鎮還有幾套宅子,而顧雪沉和許肆月的婚禮,沒選任何熱門地,偏偏選在明水鎮。
沈明野琉璃色的眼睛裡一片濃暗。
他早就覺得不對,從四年前見到顧雪沉的第一眼,那種深重壓抑的敵意就讓他記憶深刻,他那時不過是個純良乖巧的弟弟而已,顧雪沉卻陰冷得恨不能要他命一樣。
顧雪沉對許肆月的感情,恐怕遠不止當初那幾個月,如果真要往前追溯到明水鎮,再加上他那份身世,那可刺激多了。
沈明野仰靠到躺椅上,找出一個號碼打過去。
“梁嫣姐……”
梁嫣直接掛了。
沈明野勾著唇低笑,又打第二次,響了很久後,梁嫣還是接起來,冷聲問:“沈明野,你還有臉找我?你那些事爆出來還嫌不夠難堪?!上次你拿我當工具,是我太蠢輕易上鉤,結果不但沒把許肆月怎樣,還逼得雪沉公開維護她,讓自己那麼卑微!”
“是啊,我也很難過,覺得顧雪沉好可憐,他愛得那麼深,沒做錯任何事,可現在全網都知道了,肆月隻是為了做顧太太,為了他的錢,她那個人你知道的,哪有什麼真感情……”
沈明野歎氣,聲音變輕,沙啞無害。
“尤其我今天聽到了一個跟顧雪沉有關的故事,聽完以後,我更後悔那天的衝動。”
梁嫣忍了片刻,在沈明野以為她要又一次掛斷時,她終於硬聲問:“……什麼故事!”
沈明野彎唇,支著下顎,眸中光芒蕩漾,緩聲說:“也算不上特彆,就是看到了一則很多年前的舊報道,還隻上了當地小報,不是什麼大新聞。”
“一個女人——應該很漂亮的女人,寧可跟家裡斷絕關係,也要嫁給幾千裡外的異地男友,沒想到男友家一窩奇葩,結婚就變臉不說,剛過沒多久就懷疑她在外麵有人,後來懷孕了,又疑神疑鬼覺得孩子
不是自己的。”
“然後順理成章的家暴,家暴她也就算了,孩子明明確認了血緣沒差,可等生下來長大一點,知道保護媽媽了,這男人就連著孩子一起打,更糟的是,女人被打出了精神問題,有時候失去理智,也會朝孩子泄憤。”
“後來矛盾激化,女人某天情緒徹底崩潰,拿菜刀把老公親手給殺了,就當著孩子的麵,她自首坐牢,沒幾年也死了,那孩子就變成一根無依無靠的野草,還成了周圍人集體排斥的——家暴犯的兒子,殺人犯的兒子,精神病的兒子。”
梁嫣聽得心驚肉跳,煩躁打斷:“你給我講這些乾什麼?!跟顧雪沉有什麼關係!”
沈明野慢慢笑了一聲,一字一字給她答案:“因為顧雪沉,就是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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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下雨,山路上濕滑,車速減慢了不少,顧雪沉到達瓏江鎮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鎮上遊客不多,算不上熱鬨,難得的清淨安寧。
他一個人,誰也沒帶。
顧雪沉知道肆月住在哪,有意選了家跟她有段距離的客棧。
是同一家店的連鎖,即便不能跟她住在一起,但相同的名字相同的房間,於他而言也是慰藉。
顧雪沉撐傘站在陌生的街邊,衣服被夜風鼓動,勾勒著愈發清瘦的腰線脊背,他雙眼沉寂,越過雨簾朝看不清的那個方向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來瓏江鎮做什麼,明明不能隨便親近她,連思念也不能坦誠,也許隻為了不出聲地看她幾眼。
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許肆月正在兩條街外的客棧房間裡清點這幾天的收獲,把看中的繡娘分彆列出來,準備明天趕緊選定一個,儘早回明城。
雪沉已經回家了,她迫不及待想見他。
雪月係列的幾款包她這麼上心,除了要拚事業之外,也是給老公的禮物,她想把鐫刻著雪月特征的包做好,賣爆,在行業裡留有姓名,即便所有人都認定她沒心肝不愛顧雪沉,她也想用這種方式,讓她的男人笑一笑。
許肆月點開微信,掙紮著要不要發個語音勾搭一下老公,程熙的電話就跳出來:“姐妹兒快下樓!我在街對麵的小巷子裡發現一個奶茶店,好喝爆了!”
“太晚了,不喝
,怕胖。”
“胖?!”程熙抗議,“月總,彆怪我沒提醒,再瘦下去你胸都要小了!勾引大魔王的資本又少了一個!”
許肆月心裡說了句臟話,忍不住在胸前摸了一把,驚魂未定:“……我現在下去行了吧!”
她在裙子外隨便裹了條披肩,穿著拖鞋懶洋洋下樓,晚上九點多,街上還有些人流,程熙在對麵跳著招手。
夜風很涼,許肆月緊了緊披肩,剛要穿過街道,驀的察覺有絲異樣。
她不由得停下腳步,怔住,低頭看了看地麵,又不可置信地朝程熙望過去,在姐妹的臉上看到相同的反應。
短暫的幾秒鐘之後,許肆月恍惚聽見不知從哪傳來的沉重悶聲,腳下站著的地麵猶如驟然之間被龐大機械撼動,發出讓人驚恐的強烈震顫。
許肆月提起的心轟然下墜,周圍的人已經陸續反應過來,喧鬨尖叫聲此起彼伏的暴起,街燈在搖晃,上麵懸掛的仿古燈盞發出可怖刺耳的撞擊聲,在劇烈晃動裡脫落,直朝著許肆月的頭砸過來。
客棧一樓離門口近的房間裡有人大吼著狂奔出來,撞到許肆月的手臂,她一踉蹌,那盞燈隻砸上她的肩膀,鋒利邊緣割破她的耳廓。
尖銳刺痛讓許肆月一下子清醒過來,天搖地動裡,她卯足力氣跑向程熙,剛跟著幾個動作快的人衝到路中央的空曠處,就被又一波更加駭人的搖動帶倒。
許肆月摔在路上的一刻,身後不遠傳來震耳欲聾的恐怖倒塌聲,兩層客棧被摧毀的慘烈巨響和漫天煙塵一起騰空而起,夾在仿佛能將全世界顛覆的顫動中,碎石帶著雨水的腥氣,鋪天蓋地揚到許肆月身上。
前一刻還平靜安寧的小鎮,轉眼之間崩裂塌陷,無數人在大叫,遠處還有不絕於耳的巨大噪聲,許肆月耳中嗡鳴,連程熙說的話都分辨不清楚。
她一身狼狽地被人潮擁擠,什麼都顧不上,完全本能地掏出手機,顫抖拂開上麵的塵土,戰栗著給顧雪沉打電話。
信號很弱,還有一點點!
許肆月腦中隻剩一個念頭,給雪沉打電話,這裡的意外一定會很快上新聞,如果雪沉看到以為她出事了,他會瘋。
電話艱難地撥出去,卻提示無法接通。
許肆月害怕下一秒信號就會消失,馬上打給喬禦,讓喬禦告訴他也好,隻要他知道就好!
度秒如年的幾個瞬間之後,喬禦接聽:“太太我在,是不是有事?”
許肆月嗓子像被掐住,艱澀地發出聲音,嘶啞大喊:“他在哪!如果你在他身邊,快點告訴他——”
喬禦聽不太清許肆月的話,但分辨出了“他在哪”幾個字,忙說:“顧總不在明城,他從東京回來一個人去了瓏江鎮,晚上已經到了!住玫瓏客棧分店,沒和您見麵嗎?!”
整條街,全世界,到處是席卷而來的災難,人和建築在自然麵前如同螻蟻,血肉之軀輕易就被毀滅殆儘。
許肆月愣愣聽著,有如被最尖銳的冰錐捅入胸口,她大口呼吸,遲緩地扭過頭,望向煙塵滾滾的前方,手機“砰”一聲掉在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