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去哪裡?”
寧徽荷放下木板,就要出去,藺言之叫住她:“姐,彆出來。”
說著,他指了指天:“下雨了,彆淋濕。”
寧徽荷在房簷下,她止住步子,含著眼淚。
姐弟兩兩相望,燕無雙走出來,給寧徽荷披上衣服。
藺言之把目光落到燕無雙身上:“日後,阿姐拜托你了。”
“你放心。”燕無雙笑了笑,“有空回來喝酒。”
藺言之點頭,他伸手在前,彎腰行了一個大禮。
說著,他轉身離開,他沒帶傘,雨淋了他一身。
他走出城,帶著劍,駕著裝著棺材的馬車,一路詢問著人,走向鳳凰花開的地方。
不久後,寧徽荷就聽說這世上出了一個明淨道君,他仁善、溫和、強大,他鋤強扶弱,敢言天下人不敢言,敢行天下人所不敢行。
他一人入因魔種肆虐被封的城池,為滿城人摘下魔種,在所有已經沒有魔種卻還被追殺的人無處可歸時,建立鬼城。
鬼城收留漂泊浪蕩之人,收留無家可歸之人。
他不姓寧,他姓藺。
而這,正是他們母親的姓氏,他們的母親,叫藺鳳曦。
寧徽荷日日聽著弟弟的消息,得知藺言之安好,她就很是高興。
百年不到,藺言之堪破渡劫,功德圓滿,成為這一方世界的半仙。這時候,他終於回到荒城。
所有人都仿佛忘記過去,大家夾道歡迎神君,寧徽荷和燕無雙在家裡等著,等了沒一會兒,就看青年走進屋中。
他沒有提劍,手中握著一卷書卷,看上去和過去模樣差彆很大。
他們一起喝酒,藺言之大方教著燕無雙他所有參悟的東西,他受傷太多,自創了一門功法,名為春生。
從那以後,藺言之時不時會回來看看。寧徽荷擔心他,在他身上放了用她心頭血所製的追蹤法器,從此可以感應他的生死距離。
一切風平浪靜,直到有一天,荒城門口突然迎來一具滿是封印的棺槨。寧氏變得極為緊張,巨劍山莊有所感知,派燕無雙查探消息。
但沒等燕無雙查到消息,某一日,寧氏突然派人來告知寧徽荷,說藺言之出事,命在旦夕,她趕緊回到寧家,剛到寧家,她便被擒住。
她被拖進一個大墓,大墓周邊都是壁畫,她睜大眼,看著壁畫上的畫麵。
她一生活得無憂無慮,唯一可憐之處,似乎就是她並不被自己家族承認。可她並不在意,在外逍遙自在,也沒什麼不好。
她是醫修,受眾人愛戴,她以為母親錦衣玉食,以為弟弟不過是正常的修士訓練,她一直以為母親跟隨弟弟浪跡天涯,到了時間自然病故,她甚至因此埋怨藺言之。
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的弟弟,母親,經曆了什麼。
她被一路拖著,到達一個石室麵前,然後她就看見被鐵鐐拴著的藺言之。
藺言之平靜看著她,眼神裡是克製不住的緊張。
她被人按壓在地麵,一個老者走上前,和藺言之說什麼。
藺言之低下頭,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間,畫麵上的寧徽荷果斷撲向刀刃,用冰冷的刀鋒抹了脖子。
藺言之嘶吼,寧徽荷倒在血泊之中,她魂魄四散,也就是這一瞬間,藺言之終於爆發,邪氣從他身體破體而出,他掙開鐐銬,朝著老者就撲了過去。
寧氏弟子上前,無一人是他的對手,老者勉強接過他一擊,這時,長廊已到儘頭。
儘頭最後一幅畫,是一對夫妻到達此處,迎上藺言之最後一劍。
秦婉婉步子停在原地,她愣愣看著那一對夫妻的麵容。
其他人看過畫麵,就往前去了,前方是又是一道石門,石門上密密麻麻全是封印的符文,裡麵估計很難打開,外麵也進不去。
謝孤棠和翠綠上前去研究開門,簡行之逛了一圈,想了想,指揮著兩人在大門鑽洞。
確認好後,他轉回秦婉婉身邊,看見秦婉婉還在看,便探過頭來:“看什麼看這麼久,你爹娘啊?”
他隨口一問,不想秦婉婉居然真的點頭:“對。”
簡行之嚇了一跳,趕緊抬眼,仔細辨認了一會兒,點頭:“嗯,我記住了。”
這兩人絕對不能打。
秦婉婉不知道他記住什麼,她看著畫麵,不由得沉思。
她父母是最後一刻才趕到,那之後呢?
而這個藺言之,之後是活著,還是死了呢?
她神色凝重轉頭,又想起,其實比起他,簡行之才是更該難過的,畢竟這個藺言之一看就和他千絲萬縷,萬一是他的前世,有著如此悲傷的過往,他一定更傷心。
她整理了一下情緒,想回頭安慰簡行之,還沒出聲,就聽簡行之朝著南風大喝:“那個不能碰!”
南風的手正要去碰一張符紙,聽見簡行之的聲音,趕緊收手。
秦婉婉這時候才注意到,謝孤棠和翠綠正在那個大門上用劍鑿洞。
謝孤棠的佩劍立在大門上,像一個電鑽一樣高速旋轉,翠綠在旁邊手中準備著一個符陣,看上去極為緊張。
秦婉婉茫然:“你在做什麼?”
“前輩說,這麼多封印符文,想必裡麵肯定封印著極為可怕的東西,我們貿然開門,萬一放出什麼來,豈不是罪過?所以我們先打一個洞,確認裡麵是什麼,再開門。”
謝孤棠答得一本正經,秦婉婉轉頭看翠綠:“那你呢?”
“我負責萬一有東西跑出來,趕緊封上啊。”
翠綠翻了個白眼:“不然你以為我在這裡給他加油打氣嗎?”
秦婉婉得話,莫名覺得有點道理,就看謝孤棠一番努力,最終擦了擦汗:“不行,這門開不了洞。”
“我來試試。”
簡行之上前,又開始重複謝孤棠的方案,鑽了半天,終於鑽進大半,但還是開不了。
一行人費儘心機,想儘辦法,刀砍斧鑿,火燒電擊,都沒能在門上鑽開一個洞。
大家累得氣喘籲籲,盤腿坐在地上,翠綠抬眼看向秦婉婉:“你說這門咱們還開嗎?”
“還是不了,”秦婉婉搖頭,“萬一裡麵是邪神,我們放出來,豈不是罪過?”
“那現在怎麼辦?”謝孤棠皺眉,“總不能在這裡一直耗下去。”
“取其他路看看吧。”簡行之想想,做出決定,“能走就從其他路走。”
大家想想也是,拍拍屁股起身,便精疲力儘往回走,走了還沒幾步,就聽裡麵傳來一個女聲:“彆走!”
大家頓住步子,那個女聲有些急切:“把符撕下來,就可以進來了!”
“你看吧,”簡行之聽到這話,麵露驕傲,“我就說裡麵有凶物,還好咱們沒貿然開門。趕緊走!”
“彆走!”
女聲更急切了:“你們回來啊,沒有其他出口的!”
這麼著急讓他們回去,大家越發堅定了逃跑的決心。
“快走快走。”
秦婉婉催促:“不要給她蠱惑我們的機會。”
“我真的不是凶物!我是寧徽荷啊!”
聽到這話,大家終於頓住步子,大家猶豫了一下,互相對看一眼。
“要相信她嗎?”謝孤棠皺眉。
翠綠提醒他:“凶物都很會騙人。”
大家想了想,保險起見,還是先撤。
寧徽荷站在石室裡,愣愣看著毫不猶豫遠去的一乾人,絕望湧現心頭。
“都你們逼我的。”
寧徽荷擦了擦眼淚。
片刻後,這一群人又狂奔回來,身後全是飛劍、火球、狼牙棒
簡行之一馬當先,衝在最前方。
這一次他們沒有猶豫,主要是彆無選擇,隻能呼啦啦一群人衝向大門,簡行之一躍而起,撕下掛在高空一個人大的符文,秦婉婉一腳踹開大門。
所有人在飛劍追上他們前一刻,一個撲到,齊齊躍入洞中。
簡行之和秦婉婉撲在最前麵,還沒抬頭,就看見前方是一雙繡著荷花的繡花鞋。
兩人一起抬頭,發現麵前坐著一個女子。
女子是透明色,應當隻是一個魂魄,她溫柔注視著他們,輕喚出聲:“你們來啦?”
“寧徽荷?”
秦婉婉率先出聲,寧徽荷點點頭,一乾人爬起來,環顧四周,發現這裡像一個臥室,旁邊放著桌子、衣櫃,還有主人喜歡的畫之類的東西。
唯一和普通臥室不太一樣的,是房間沒有床,隻有一個高台,高台上放著一個冰棺。
這裡應當就是主墓。
所有人心裡有數。
寧徽荷一抬手,便倒了茶,茶水分到每個人手裡,她溫和招呼:“大家坐吧。”
大家拘謹坐下,寧徽荷看了看幾個人,含著微笑:“門口寫了‘內無凶物,推門即入’,你們還跑什麼呢?”
“寫了嗎?”
聽這話,簡行之有些茫然,他看向秦婉婉,秦婉婉看向這裡文化課理當最好的謝孤棠。
謝孤棠皺起眉頭:“姑娘寫在哪裡?”
寧徽荷奇怪,指了指外麵:“就掛在門口,最大那張紙。”
“那不是張符嗎?”翠綠疑惑,“我以為鎮壓用的?”
寧徽荷臉色不太好看了,她歎了口氣:“看不懂就罷了,好像除了同行,也沒人看懂過。”
說著,寧徽荷想起來:“如今往事都已知道,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我有。”
簡行之立刻舉手,寧徽荷欣慰看過來:“我知道,你想知道當初他們想逼迫言之做什麼。”
“不是,”簡行之搖頭,“我就想知道怎麼出去。”
寧徽荷臉色一僵:“你不想知道藺言之的故事嗎?”
“不想。”簡行之回答得很堅定,“我就想知道怎麼出去。”
寧徽荷沉默了,她定定看著簡行之,好久,她平靜開口:“哦,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過去的事情,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當初言之其實已經成功渡化邪神,本來邪神不複存在。可寧氏把這個消息瞞下,寧氏老祖壽命將儘,他想要奪舍言之的身體,他若得到這具最強的軀體,飛升指日可待。可我不願意樣子受困,便在他麵前自儘。”
“邪神以人邪念為生,言之在我死那一刻,他的恨意,讓邪神死灰複燃。邪神吞噬了他,與他合二為一,這時候,兩位仙人及時趕到,他們攔下要大開殺戒的邪神,將他強行封印,然後將我的魂魄留在了這裡,我的魂魄在這裡得到滋養,但是出去,就會灰飛煙滅。”
“所以……”簡行之沉聲,抬頭看她,“到底要怎麼出去。”
寧徽荷靜靜看著簡行之,兩人對視片刻後,她突然暴走,抓了旁邊的茶壺就扔過去,有什麼扔什麼!
“你有沒有人認真聽我說話啊!我在說這麼重大的事情!我在說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從其他人口裡得到的密辛!你就知道出去!出去!出去!你會不會尊重人?!你腦子呢?!不會思考分不清楚輕重的嗎?!你叫什麼名字?!”
簡行之四處躲閃,最後一下接住她砸過來的花瓶後,探出頭:“簡行之。”
寧徽荷聽到這個名字,頹然坐下,抬手捂住額頭。
“改名吧。”她痛苦出聲,“名字也是一種詛咒。你爹娘取名沒算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