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近秦州, 王欽若抵觸之心便越盛。
眼看著再有半日, 所乘船隻便要抵達秦州城門了,他心念一動, 索性令艄公即刻靠岸。
正逢冬末春初,乍暖還寒的時候,又是正午時分, 他走陸路過去,不僅比坐在船上暖和,還能順道看看那據聞是弄得風生水起的流民安置,究竟是真是假。
見他臨了又來個心血來潮,因剛剛被調任做秦州治下某地知縣, 而與他一路同船的甲科進士包拯,著實看不下去了。
這一路上,王欽若的強烈排斥心, 他看得清清楚楚之餘,對此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既不願來,當初又為何要當庭請令?
此時,看王欽若不管不顧地下船,包拯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凝眉道:“王尚書,請留步。”
王欽若漠然看他一眼,明知故問道:“何事?”
就包拯這種初出茅廬的新科進士,血氣方剛下,會說出什麼話來, 王欽若自是心知肚明的。
果不其然,將人喊住後,包拯便一板一眼道:“王尚書身負急務,當以公事為重,不宜在途中過久逗留。”
雖話語平直,不含絲毫暗諷,但包拯赫然擺出的這副以天下為己任的清高模樣,還是令王欽若於心中嗤之以鼻。
一不入流的小官吏,也敢在他跟前大放厥詞了?
王欽若輕哼一聲:“憑你方才之言,便足見目光之狹隘!”
包拯不卑不亢道:“還請尚書指點迷津。”
王欽若隨口道:“官家指派我等前來,主為查證榷場稅賦、賬簿之事,卻也是為了民生理念,體恤疾苦。沿途你亦見到前來投奔秦州兵者眾多,然秦州一地,素來貧瘠,自給尚且難足,又何來餘力安置更多流民?恐有貓膩。”
見包拯目光凝肅,王欽若微微一哂,義正辭嚴道:“若當真是陸秦州打理有方,自是皆大歡喜;若是他為收買人心,枉顧民間疾苦,你我亦有責權上報天聽,以供嚴厲核查。”
聽完王欽若所言,包拯若有所思地頷首,旋即正兒八經地拱手致謝道:“王尚書教訓的是,是下官思慮不周了。”
這麼快就服軟了?
王欽若挑了挑眉,並無意探究一無足輕重的人的真實想法,遂瀟灑一擺手,沿大路往秦州城去了。
包拯望著他的背影遲疑片刻,到底沒跟上去,而是回到了船上。
同樣走在大路上的,還有不少扛著大包小包、顯然是要投奔秦州城裡的親人去的百姓。
因常年勞作,他們或多或少地身上都有些舊傷,因而王欽若脖頸上長得那塊醒目肉瘤,都未引起過多的注目。
王欽若樂得如此,甚至走著走著,還有意與他們套起話來。
看他年歲頗長,亦是衣冠楚楚,卻不知為何是步行前去,連匹驢都不舍得賃……
如此矛盾的情況,得他搭話的那位老漢不由目光有些奇異。
他不著痕跡地跟同樣也感到疑惑的大郎對視一眼,便斂去那點不解,笑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了。
按王欽若的猜想,能令流民們這般趨之若鶩的,定然不隻是先行至秦州一步的其他親朋所吹的天花亂墜,而多半還有秦州官府的承諾。
然而對方的答案,卻讓他失望了——的的確確就是親朋所言,外加在家鄉日子難過,以及很是思念從軍在外年的親人,才前來的。
若是秦州情況真如親友所說的那般好,他們便有意就地紮根留下;若是對方誇大其詞,實不如意,便在這歇一歇腳後,再換個地方。
未能得到想要的陸辭把柄,王欽若不免有些遺憾。不過他城府極深,麵上絲毫不顯失望來,而是依然同人有說有笑著,慢慢悠悠地走到了秦州城下。
他抬起頭來,望向懸掛牌匾的方位。
僅這一眼,他就被去年才在陸辭主持下大力修繕過,已然煥然一新的高大城牆,給徹底震撼到了。
當然,同巍峨高大的汴京城牆一比,秦州城牆要遜色上許多。
但不是前年才遭過吐蕃突襲的戰禍,加上連年征戰,狼煙遍起,這城牆該是傷痕累累,瘡痍滿目才是啊!
怎會是這般簇新齊整,威武雄偉?
邊上甚至還連著一望無邊的無數堡寨,上頭皆有兵士巡邏,可謂戒備森嚴。
王欽若感到費解和震驚時,秦州城的真容乍現,則瞬間激勵了心懷忐忑,前來投親的流民。
他們不怕吃苦,怕隻怕兵戎烽火,流離失所。
現有這偉岸城牆在,上頭還齊齊整整地站著雄赳赳、氣昂昂的威武兵士,一下就令他們心安許多。
王欽若沿途經過多處州縣,對於盤查自是習以為常了。
隻是在應對秦州城門守兵檢查時,他心念電轉,不由耍了個小心思。
於言辭間刻意含糊了此行的目的,是想要隻以尋常官吏的身份進城,好對這無處不透著匪夷所思的秦州城多做觀察。
不料在察覺到他有意回避、閃爍其詞的下一刻,負責查驗他的那名守兵便凝了眉。
飛快瞟他幾眼後,就命同袍先盯著他,自己先跑去城牆上尋人了。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