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得不巧,恰逢妹夫有正事。”李曼略有遺憾,又問,“那你在家做什麼?”
衛繁歎口氣:“整屋子呢,我帶的人多,廚房也要重砌一下,李姐姐你看,這兒的窗紗也要新換,院子的地不平,還要鋪平整。”
“這些粗笨雜事,不都是下人的活計?”
衛繁又歎一口氣:“左右我無事,當個監工也好。素婆說棲州城內不太平,叫我不要出去逛街,我隻好在家裡胡亂找事打發時長。”
李曼點頭:“那倒也是,這棲州委實沒處逛,一街的臭魚爛蝦,也沒甚土儀,連個飯鋪都是臟兮兮的,鍋蓋一揭,一群蒼蠅。”
衛繁隱隱作嘔,想想自家剛才掃出的蟲子,有些發愁,難道將後日日在這一方院子裡聽書吃見風消,咕噥道:“等家裡安頓好,再與夫君去郊野看看棲州景。”
李曼嗤得一聲:“你夫君對棲州又不熟,哪裡知曉棲州的景?”
衛繁笑道:“時日長著呢,我們也不急,也不必奇景,隻看看花草也好。”
李曼道:“他們有事做,我們便尋不著樂子?不如這般,你隨我去澤棲,我帶你浮舟去。澤棲的水比城外的清,那邊還紮皮筏子的,保準你不曾見過。”
“皮筏子?”衛繁彆說沒見過,聽都沒聽過。
李曼叉著腿坐那,茜紅裙鋪了一地,笑著道:“這皮筏子拿囫圇剝下的羊皮鞣製後再拿風箱吹了氣,鼓鼓囊囊的,小的兩三個綁一處,大的十來個綁一排,隨水流去,它輕便,比尋常的小舟還要快呢。澤棲在水上,這出入大都靠舟、筏,在水上皮筏子,竹排、小舟不一而足,你在禹京定然少見。”
衛繁好奇心重,想著這新鮮的事物最好畫下加以注釋,附在信中捎與衛絮知曉,央道:“李姐姐,等我夫君回來,你帶我們去可好。”
李曼恨鐵不成鋼:“妹夫既有正經事,捎上他做什麼?我們一處遊玩,他一個小郎君夾在裡頭,多有不便。好些私密如何說去?”一把扯過衛繁,道,“你這事事繞著他轉,大是不該,你我出去遊玩更隨性便宜。你莫不是信不過我?”
衛繁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道:“李姐姐好好的哪會騙我,隻是,將夫君一人撇下……”樓淮祀怕是要生氣。
“這話說的,他們男兒家誌大走四方,可不也將你獨個撇在家中?許得他撇得你,還不許你撇得他?”李曼又誘到,“正是吃螺的好時節,你我皮筏子,再煮盤螺,燙壺酒,好好吃上一盅如何?你這成日家的,也不嫌悶得慌,棲州天潮,你這一日一日不動彈,都能生出黴來。”
衛繁不由蠢蠢欲動,想著隨李姐姐出去玩玩也沒什麼要緊。
李曼又道:“不如這般,讓老梅請了你的老師去,我請了你去,你們師生一處,想來你妹夫也放心。”
衛繁兩眼一亮,期艾道:“也不知老叔去不去。”
李曼道:“你老師莫不是個婆媽的?”
衛繁搖頭:“老師溫文爾雅,跟神仙差不離。”
綠俏在旁邊大急,怎好好的要去外頭遊玩?這個梅夫人也不知什麼路數,上門連張拜帖也沒有,彆是個騙子,琢磨了一下家裡頭:郎主樓淮祀不在,管得了衛繁的素婆外出有事,牛叔還在那買屋買宅呢……她有心拖上一拖,道:“娘子,你忘了要挑個信使,給家裡送信。”
“信使?”李曼插嘴。
衛繁笑道:“棲州與禹京隔山隔水的,書信不便,官府的差使送文書時才能托他捎信過去。我家夫君便道尋兩匹好馬,找個腿腳快的專司送信捎土儀一事。”
李曼聽後心頭一動,老實不客氣道:“妹妹那個信差尋好了人,替姐姐也送包裹去我娘家,不叫白送,姐姐給腳頭錢。”
衛繁道:“哪裡能要姐姐的錢,到時知會姐姐一聲。”又問綠俏,“尋信差的事不是要等牛叔事了?牛叔才知手底下下人的本事。”
綠俏跺腳,她不過尋個由頭不想讓衛繁外出。
李曼生得五大三粗的,這點小門道還是看得門清,叉腰罵道:“好個刁鑽的丫頭,管起主人家的事。”
綠俏差點被她擠兌得哭,道:“奴婢不敢,奴婢……”
衛繁替她擦淚,道:“我知……”
不等她話說完,李曼一把攜了衛繁的手,道:“好好的主仆二人掉起金豆豆,我又不是大蟲還能吃了你家娘子,你也來,能使得棍棒的仆婦一並帶了來。我們先去尋了老梅與你那個什麼老師,一道去澤棲看景去,比你在家聞蟲香強。”
李曼力大無窮,衛繁被她拉著輕飄飄,一乎兒就到了門。綠萼與綠俏幾人大驚,一個飛也似得跑去收拾了包裹出來,一個叫小廝送口信給樓淮祀,一個急匆匆跟上,另一個忙忙拿了銀兩又點了跟隨的仆婦。
匆匆忙忙,忙忙匆匆,秋風掃落葉似得出了門,門口李曼過來使喚的竹輦還停在哪,一聲吼,又叫來好幾抬,扛了衛繁主仆就往俞子離的住處行去,等衛繁回過神來時,人都已經在船上了。身邊李曼坐在船中剝著蝦米就著酒,船頭俞子離與梅萼清看兩岸農事,朱眉與吠兒立在船尾……
怎麼……她不是在熏屋子嗎?怎麼就去澤棲看景浮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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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州府衙的監牢空蕩蕩的,裡頭就關著仨人,那倆訛詐的差役與索夷族的木葛。人犯,牢役也小貓倆三隻,瘦巴巴,苦伶仃的,嘴裡說著一串狗都聽不懂的土語。
樓淮祀坐在小馬紮上,隔著牢門看著破口大罵的木葛,唔,聽不懂;身後點頭哈腰的牢役應是說著好話,還是聽不懂。樓淮祀掏掏耳朵,自己比聾子還不如,好話歹話,聽在耳裡全是嗡嗡嗡嗡,吵得他想暴捶這二人。
始一站在樓淮祀身後,他的傷已經大好,手癢,道:“郎君不喜聽他們說話,卸了下巴就好。”
瘦道士嫌棄:“你隻知喊打喊殺,下了下巴,還怎麼問話?”
始一道:“裝回去便好。”
樓淮祀兩手托著下巴不說話,任由木葛在牢裡仇恨地瞪著自己,困獸地狂吼大叫。
賈先生聽得懂索夷語,木葛的吼叫在他耳裡全是粗言穢語,不堪入耳,低身道:“小郎君,這廝無禮得狠,問清黑水之事,小郎君就離這穢氣之地。”
樓淮祀問:“他在罵什麼?”
賈先生不好轉述,隻道:“狗嘴吐不出了象牙,全是汙言,小郎君不入耳才好。”
樓淮祀皺著眉,道:“老賈,從禹京到棲州,我好似落了什麼人。”
賈先生一呆,想著不是審木葛嗎,怎麼又提彆的事,落了什麼人?帶了這麼多的各行各業三教九流的人,還有落下什麼來?
“小郎君是指?”
“與江石分開後,我們這邊好似少了人。”樓淮祀道。
賈先生想了半天,沒想起來:“誰?不曾落下人啊。”
樓淮祀招手叫過牢役,指指木葛:“你,與他對罵,好好罵,也好容我想想。”
牢役眨巴著眼,不懂,還得賈先生轉述,聽明白後,當即一捊袖子,往牢前一站對著木葛大罵出口。
樓淮祀看著牢役“英姿”,靈光一閃,道:“我說落了什麼,梅老頭那倆胖瘦差役竟是不曾與我們一道,下了船後就沒了蹤影。”
賈先生就沒留意過那倆差役,不解道:“敢問小郎主,這裡頭有何不對?許聽了梅縣令的吩咐,先行捎平安信回澤棲了。”
樓淮祀道:“雖是情理之中,但我就是覺得不對。”
瘦道士急著拿木葛試藥,道:“啊呀,小郎君啊,那倆差役無足輕重,不如先問黑水之事,不知這什麼黑水能不能入藥。”
樓淮祀不滿道:“你這個牛鼻子老道,半點沒出家人的仙風道骨,好好的人又不是藥罐子。”
始一附和:“卸腿卸胳膊穿琵琶骨便好,下藥不過末流。”
他二人正爭論,家中的下仆闖進監牢送來口信:郎主,娘子叫梅夫人帶去了澤棲,俞先生也一道走了。
樓淮祀刷得黑沉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長更補上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