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讓衛放隨姬冶去棲州?
國夫人深深地看著嘴角、眼角、眉角直抽抽,拚了命朝她使眼色的衛放,不笑,也不說話,徑自沉思。
送吧?還真硬不下心腸。
孫兒打小就沒吃過苦頭,日日玩好吃好睡好得養到現在,也就近日被姬冶折騰得一臉菜色。這養得比嬌娘還嬌貴呢,哪經得遠路辛勞?半道要是病了?要是遇到劫道的?
不送吧?又覺難得機遇。與皇子同行,一路護的、伺侯的保管萬無一失。孫女孫女婿,還有孫兒的老師全在棲州,去了有落腳地,還有人管束,除卻路遠些,到的地頭窮些,再沒可挑的。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孫兒捧起書就犯嗑睡,家中縱有幾萬卷書,到他手裡也是拿來墊頭,好讓自己睡得舒坦,還不如讓他出出遠門,長長見識。不指著他出去一趟就出息,不似眼下隻知傻吃傻睡傻玩就好,好歹也是衛家將來的一家之主呢。
再者……還有姬冶……
國夫人抬了抬眼皮,自己那傻孫兒,半張著嘴,微抬著眉,塌著兩肩可憐得有如要上刑場的死囚犯,魂都飛了一大半,等得姬冶轉過身去看他,衛放那升到半空的魂立馬歸了位,挺胸直腰,站得精精神神的。
真是天生一物降一物。
國夫人極有決斷,衝著衛放微微一笑。
衛放眼皮那麼一抽搐,看自己祖母笑得和藹慈祥,以為老太太舍不得自己,當場傻呆呆地跟著笑。
“那就這麼著吧。”國夫人笑道,“大郎渾渾噩噩長得這般大,一無所長,就盼他跟著三皇子長些見識,開開眼見。依老身之見,智、壽天定,不可強求,這芸芸眾生,大都是庸者,這庸者成不得偉業,隻把自己活拎清了便是難得。大郎……非是老身自我菲薄,他天姿有限,大事他萬萬做不來,老身隻求他能把小事做好,也不求做得齊全,知得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便已是祖宗保佑。”
姬冶細品國夫人的話,衛家百年勳貴,儘出紈絝子弟,煉毒丹的,養小妾的,一地雞毛。就這樣,百年了雖勢弱,卻還躋身高門頂流,果然自有其長處啊。
姬冶暗自感慨,衛放卻是晴天霹靂,他趴在狗頭鍘上,那鍘刀哐幾下來,將他神魂鍘到黃泉陰間路。鼻子一酸,長睫一抖,喉中一哽,就想放聲大哭。去棲州他願意啊,好男兒誌在四方,他也有心在乘舟幾千裡、腰纏百萬貫、夜入銷金窟,可跟著姬冶……祖母好狠的心啊,往日還說自己是她的心頭肉。他這麼一大塊的心頭肉,就這麼被剜出來丟給了姬冶?
國夫人叫淚眼朦朧的衛放上前,聽了聽他的嘀咕,道:“哪裡是哄騙你?祖母幾時不疼你了,真真的心頭肉。”
衛放一時也顧不得姬冶刺剌剌的目光,一抹淚,心酸道:“祖母,這人無心怎麼活?祖母老人家沒了我這塊心頭肉,怕是用膳飯不香,小憩睡不著。為了祖母,孫兒也不敢……”
“半點不假,我這心頭挖了你這塊肉,可不痛得生疼。”國夫人一歎,“不過,你既有心要去,祖母受得了這剜肉的苦痛,你可不要辜負了祖母的委屈,在外頭好好聽三皇子的話,學些眉高眼低的。”
“不是啊祖母,這理不通啊!”衛放聽得直發懵,可恨口舌發拙,不知該怎麼辯駁。
“不通?那就不說吧。”國夫人笑眯眯地拍拍他的手,“大郎放心,你爹娘祖母幫你去說情,祖母擔保,他二人不會阻你遠遊。是吧?老二,阿許?”
衛放黑色的眼眸充滿了疑惑懵懂與無辜,可憐得令人掩目。他隻覺得自己活了十多年,全白活了,比在繈褓之中還糊裡糊塗,國夫人說的話比姬冶書房的那本古篆還要難懂。既不懂,還是彆聽了,“卡卡”地轉過頭看著衛箏與許氏,眼尾一滴心酸淚,滿目的孺慕與期盼。
衛箏、許氏回過神來:“這……”
棲州啊,路好遠的!他們女婿去,那是身有官職不得不去,女兒去那是夫唱婦隨,兒子……也去啊……
衛箏和許氏大為不舍,他們膝前嫡庶加一塊,也就四個子女,兩個都去棲州這鬼地方?
許氏膽小聲弱,既不敢駁婆婆的話,又不敢說皇三子姬冶的不是,偷偷扯了扯衛箏的衣袖。
衛箏輕咳一聲,一理衣袖,又咳一聲,邁了個四方步,道:“嗯……娘親,皇三子……這個棲州吧……這個偏涼……這個……”
姬冶微笑,道:“養兒長憂,侯爺有何顧慮之處,但說無妨。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遠。衛兄弟雖一心同行,卻也得讓侯爺與夫人安心。”
“啊?”衛放抽了抽鼻子,更是無措,怎就是他一心同行?他祖母國夫人竟還跟著點頭。莫非自己真的很想同行?怎自己不知啊?
“啊?”衛箏與許氏也詫異,看著兒子的淚眼。他夫妻二人怎覺得兒子並不願往啊。
衛箏些些發愁,撓了撓頭,知子莫若父,依他之見他兒子九成是不願去的,在禹京歌舞宴飲不好嗎?再看一眼,衛放仍舊滿含期盼,這到底是想留呢還是想走啊?衛箏琢磨了半晌也沒懂,便直問道:“大郎,你莫非想去棲州?”
姬冶故作吃驚:“衛兄弟,你莫非不想去棲州?”
他還真不想。衛放哭喪著臉,哀怨地看了眼姬冶,不敢,苦巴巴道:“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