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北走越是荒涼,茫茫草原儘被積雪覆蓋。
風卷著雪花打著旋,在空曠的野地中碰撞,聲音淒厲刺耳,夾雜著遠處的狼嚎聲,異常駭人。
戰車上,郅玄裹著鬥篷舉目四望,空曠的原野一望無儘。枯草、矮樹,山丘全部埋在雪下,除了無邊無際的白,再不見任何色彩。
隊伍頂風前行,斥候縱馬來回奔馳,馬蹄印呈扇形擴散,很快又被飛雪覆蓋。
每次大軍征討狄戎部落,最難的不是打敗他們,而是如何找到他們。
軍隊從郊地出發,滿打滿算已經過去六天,除了偶爾遇到的野獸,連戎人的影子都沒發現。
出發不久,密武、羊皓和範緒就決定分開,各自率領三千餘人前往不同方向,務求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目標。
郅玄跟隨範緒的隊伍轉向西北,沿途遇到凍死的牛羊,血肉已被分食,僅剩下殘存皮毛的頭顱和骨頭埋在雪下。
過一處冰凍的河流時,遇到遷移的鹿群和追蹤在後的狼群,還遇見一頭體型巨大的猛虎,虎皮如今就在範緒的戰車上。
按照牛羊散落的方位,眾人本以為能很快發現目標,可是找了幾天,斥候派出六七波,始終沒發現半個人影。
隨著隊伍深入草原,周圍的一切愈發荒涼。除了饑餓的野獸,再沒發現任何牛羊的蹤跡,連塊骨頭都沒有。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戎人以遊牧為生,牲畜就是他們的命。雪災中凍死的牛羊不在少數。除了最開始,沿途再沒有任何發現,很可能隊伍找錯方向,前方根本沒有戎人部落。
這樣的發展著實令人沮喪。
先前中軍將粟虎率軍滅戎八部,立功者多出自中軍。此番抽調上軍下軍隨國君會獵,立功機會就在眼前,偏偏找不到目標!
將眾人的神情儘收眼底,郅玄設身處地想了想,很能理解他們的心情。戰功原本唾手可得,偏偏自己長腿跑了,如何不令人沮喪?
仔細考慮之後,範緒決定再派出一隊斥候。如果繼續無功而返,就隻能停止前進,大軍打道回府。
本次不同於尋常出征,兩國國君身在郊地,無論西原國還是北安國的軍隊都不可能長時間滯留草原。留給範緒等人的時間並不多。一直找不到戎人的蹤跡,哪怕心中不甘也必須如期返回。
相比範緒等人的糟糕心情,郅玄反倒十分淡定。
早在離開西都城時他就打定主意,本本分分做個打醬油的角色。中途出現在兩軍陣前實是一場意外。如今隨大軍征北,恐將無功而返,國君送他的戰功化為泡影,卻也不覺得遺憾。
想要征討戎人,今後有得是機會。
即使範緒大多數時間表現出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郅玄還是十分謹慎,不希望再出現任何變數,讓對方更多注意到自己。
隻可惜,他的願望沒能成真。
最後一批斥候派出,眾人本沒報多大希望,甚至已經減慢行軍速度,準備隨時調頭返還。沒料到馬蹄聲傳來,斥候帶回消息,前方發現戎人部落蹤跡。
“有帳篷獸欄,還有馬牛羊。”
斥候經驗豐富,從營地狀況迅速推斷出該部落遭遇變故,應該遷走不久。
範緒等人大喜過望,立刻下令全軍加速,前往斥候發現的地點。
郅玄的戰車行在隊伍中段,遇到斥候奔馳而過,立即叫住對方,詢問營地的詳細情形。
“稟公子,營地內有帳數百,木欄甚大,應為大部,人數過千。”斥候言簡意賅,告知郅玄探查的情況。
“千人部落?”
郅玄靠在車上,緊了緊身上的鬥篷,猜測該部倉促遷移的因由。想起之前那場怪風,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幾名斥候在前引路,隊伍很快找到營地所在。
如斥候所言,營地中散落大量的帳篷,還有部分生活器具。木搭的獸欄被風雪壓倒,裡外均散落牛羊的屍體。
營地附近有死去的馬匹,倒塌的帳篷和獸欄邊有被雪壓住的戎人。
這些人以老人和孩童為主,身上裹著獸皮,個彆腳上竟沒有穿鞋。由於長時間埋在雪下,身體青紫,撥開糾結的頭發,五官相貌和西原國人有不小的區彆。
“有砸死的,也有受傷後凍死的。”幾名甲士上前查看,發現死者腦袋和身上的傷口。
郅玄命駕車者驅車向前,停在範緒車旁,看到被挖出來的戎人,對照營地狀況,更加肯定之前的猜測。
這支部落應該不是主動遷走,而是遭遇怪風,受到不小的損失。害怕怪風再次襲來,不得不倉促離開。
甲士探查過整座營地,擴散開搜尋雪下的痕跡,很快發現部落遷移的方向。
範緒當即下令追襲。
“追!”
命令從一輛輛戰車上下達,包括郅玄在內,軍中氏族均豎起戰旗,將旗杆牢牢插在車上,並用繩索捆綁。
甲士們一掃之前沮喪,紛紛振作起精神,跟隨戰車向前奔襲。
斥候策馬奔馳在最前方,遇到襲來的狂風,他們迅速壓低身體,雙手握牢韁繩,上半身近乎貼在馬背上,口中不斷發出呼哨,驅策戰馬向前飛奔。
與此同時,一支由千餘人組成的戎人部落正在休息。
冰天雪地中,他們沒有搭建帳篷,而是采用堆雪的方式,在周圍砌起一片雪牆,專門用來防風。
部落中大部分是強壯的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童不見蹤跡,連半大的少年都很少見。
雪牆立起來,男人們揮舞著鞭子將牛群和羊群驅趕到一起。幾乎就在羊群聚集的同時,數百個凍得臉色發青的戎人衝過去,試圖擠到羊群中取暖。
“滾開!”
一個男人用力揮舞鞭子,企圖將人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