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不斷落下,被打的人卻像沒有痛覺,蜷縮起身體躲到羊群裡,隻要不被凍死,抽幾鞭子又算得了什麼。
這些人大都是羊奴,地位比西原國中的奴隸還要低下。
他們乾最累最臟的活,卻長年累月吃不飽飯。偶爾能得到一塊骨頭都是不得了的事情,甚至會引發一場爭搶。
偏偏是這樣一群人,在部落南下時表現得最為凶狠。
在他們的觀念裡,隻有殺死南邊的人,搶到他們的糧食,自己才有可能吃上一頓飽飯。他們沒有善惡觀念,一切遵從本能,幾乎同野獸無異。
揮鞭的男人見趕不開,又罵了兩句就轉身離開。
另外幾個男人正圍坐在一起,用刀切割一頭死去的羊,將帶血的羊肉送進嘴裡大嚼。見到同伴怒氣衝衝走過來,看他握在手裡的鞭子,都清楚是怎麼回事,也沒取笑他,切下一大塊肉拋過去。
“等春天南下,多搶些糧食和女人回來!”
男人沒說話,凶狠地撕扯羊肉。血水沿著他的嘴角流淌,沒等滴落就凍結成冰,被他一把抹去,仍在臉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
待到風雪略小,部落頭領下令繼續出發,趕在天黑前去往能避風的丘陵地帶。
“起來!”
吃飽的部落勇士們用力揮鞭,將躲在獸群中的羊奴驅趕出來。
在之前的天災中,他們丟失大量帳篷、牲畜和一部分人口。好在強壯的勇士們都在。頭領有信心帶領部落再次壯大。
沒有帳篷和獸皮,他們可以去搶劫彆的部落。至於被搶的部落是死是活,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戎人們推倒雪牆,亂糟糟走在一起。
馬蹄聲、斥罵聲、哀叫聲和牲畜的嘶鳴混雜在一起,一度壓過凜冽的北風。
行進中,隊伍逐漸拉成一道長線,後麵的人踩著前麵留下的足跡,穿過深度超過小腿肚的積雪,艱難向前跋涉。
突然,最後麵的羊奴發出慘叫,聲音中充滿驚懼和恐慌。
由於隊伍拖得太長,耳邊充斥呼呼風聲,前方的部落成員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狀況。直至熟悉的號角聲從身後傳來,他們才驟然變了臉色,匆匆調轉馬頭,向隊伍末端望去,隻見黑色的軍隊正奔過雪原,向自己碾壓而來。
隊伍最前方是排成一行的戰車,範緒居中作為鋒頭,郅玄和其他氏族落後他半個車身,充為兩翼。
每輛車上的駕車者都在用力揮動韁繩,驅使戰馬不斷加速。
車上戎右擎起盾牌,居左的卿大夫手持長劍,個彆拉開強弓。響箭穿雲,落入戎人隊伍中,戰車兩側的騎兵在馬上開弓,不需要多麼精準,隻需給戎人造成混亂,將龐大的隊伍從中截斷。
蒼涼的號角聲撕開狂風,戰車咬住戎人隊尾,撞上後方的羊奴。
慘叫聲不絕於耳,駕車者沒有減速,而是驅使戰馬繼續狂奔,徹底撕碎戎人的隊伍。
步卒緊隨而至,他們五人一伍,十人一火,在攻擊時自行聚合,對目標展開一場碾壓式的殺戮。
車輪滾滾向前,戎人的慘叫聲不斷響起,很快又被長戟和刀劍粉碎。
郅玄站在車上,幾乎沒有動手的機會。
隨著戰車加速,前方的戎人都被撞飛,撲上來的也被戎右解決。百名甲士緊跟在他車後,不斷擊殺攻擊範圍內的目標,一直跟隨郅玄的戰車衝到隊伍最前方,對上數名佩戴骨飾的戎人。
突然遭遇襲擊,戎人很快陷入混亂,長長的隊伍斷成幾截。這種情況下,氏族們隻能各自為戰,率領甲士分不同方向追殺。
郅玄初上戰場,沒有任何經驗,沒有和他人一樣中途收割戰功,而是任由戰車繼續向前飛馳。
郅玄不下令,駕車者和戎右也不好出聲。
戰車持續狂飆,甲士隻能跟著向前跑。跑到最後,連範緒都被隔開,隻有郅玄一輛戰車衝了上去。
望見前方的數十人,郅玄本能察覺到不對,正準備讓駕車者減慢速度,後者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郅玄嫌棄速度太慢,用力一揮韁繩 ,鎖定前方目標,凶狠地撞了上去。
戰馬撒開四蹄,車速快得驚人。
郅玄握住車欄,試圖穩住自己時,一道黑影突然朝他撲了過來。
來不及多想,郅玄本能握緊長劍用力向上一揮,鮮紅的血如雨灑落,一顆獠牙凸起的野獸頭骨滾落在他腳下。
就在上一刻,這個頭骨還戴在一名戎人頭上,而今滾落車板,其主人也被長劍劃開胸膛,大睜著雙眼向後栽倒,當場氣絕身亡。
在他手邊,一把野獸腿骨製成的武器斷成兩截,斷口處十分整齊,顯然是被一劍切斷。
郅玄大口喘著氣,一股刺鼻的氣味襲來,幾乎要堵住他的鼻子。
戎人貌似被嚇住,看向倒在車旁的男人,一時間竟忘記攻擊。直至有一個戎人大吼出聲:“頭領!”
伴隨著這聲吼叫,周圍的戎人如夢初醒,他們不顧一切地衝上來,試圖搶回男人的屍體。更有數人衝向戰車,目標是掉落的野獸頭骨。
郅玄聽不懂戎人的語言,僅能從對方的表現推斷,他貌似乾掉了一個大人物?
駕車者和戎右滿臉興奮,很快幫他解惑:“公子斬酋首,彩!”
戎右和駕車者之後,甲士也隨之高喝,滿臉興奮撲向餘下的戎人。西原國律,陣斬大部酋首為大功,他們唯有更加儘力拚殺方才配為公子玄甲士。
相比甲士們的興奮,郅玄神情木然,不知該如何評價自己的運氣。
這算好還是不好?
偏偏他的麵無表情又讓人誤會。
甲士們見他這般鎮定自若,初戰即斬酋首也不見驕狂喜色,不由得心生敬佩。即使是國君贈與郅玄的甲士,此刻也不由得歎服。
誤會就這樣產生,迅速在眾人心中紮根,不給郅玄半點解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