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又起冷風, 卷著碎雪侵襲營地,打在帳篷上發出陣陣聲響。
寒風刺骨,在風雪中停留片刻, 人的手腳都會凍僵。
甲士和卒伍結束巡邏,以最快的速度衝回帳篷, 提起架在爐子上的水壺,倒出半碗熱水, 不著急喝,而是捧在手裡, 借熱氣暖和冰冷的雙手和身體。
帳中的爐子是郅地獨有,大部分以黏土打造,能用的次數不多。好在用料簡單, 製作工藝也不複雜, 在冬日裡配發全軍。
前往西都城前,郅玄大手一揮, 給隊伍中的奴隸也發下爐子。隻是不同於軍中數量,往往是二三十人才能共用一個。
饒是如此,奴隸們也感激不已。
有了爐子, 他們就能用上熱水,不用擔心在寒冷的雪夜凍僵,更不用擔心一覺醒來, 身邊會多出幾具不再呼吸的屍體。
聽起來十分殘忍,但這就是奴隸們普遍的狀況。
郅玄儘量給屬民和奴隸更好的生活,卻要在可行的範圍內。除此之外,他也無能為力。沒有掌握絕對實力之前,他不可能輕易打破規則。否則地話,彆說他是西原國世子, 即使是國君也會被規則碾碎。
句炎帳中有郅玄命人送來的銅爐,隨他投奔的家人族人也各有火爐和火盆。
在晚飯時,郅玄特地賜給他一條完整的湖魚。
這不僅是一道菜,更代表郅玄對他的認可。雖然比不上隨郅玄就封的下大夫,也讓句炎切切實實看到更進一步的曙光。
“謝公子賜食!”
湖魚經過精心烹飪,吃不出半點腥味,肉質十分鮮美。尤其是魚腹,口感肥嫩,幾乎是入口即化,好吃得讓人想要吞掉舌頭。
一條手臂長的大魚,句炎吃下半條,餘下半條分給自己最器重的侄子和幾名老人,親生兒子卻沒有份。
在氏族中,這種行為並不值得奇怪。
句炎人過中年仍沒有嫡子,身下隻有三個庶子,卻都不怎麼聰明,也不好學,讓他很是失望。相比之下,兄弟的嫡長子則樣樣出色,讓句炎喜愛非常,時常帶在身邊教導。
由於兄弟倆並未分家,侄子依舊為句氏。不出意外地話,他會被培養成句氏的繼承人,地位在句炎的三個庶子之上。
寒風凜冽,雪舞整夜。
在寒風中,幾點綠光出現在營地外。
守在郅玄帳前的兩匹野狼同時驚醒,豎起耳朵細聽,片刻後昂起頭,發出尖利的嚎叫。
叫聲撕開風雪,傳出營地,震懾窺伺營地的野獸,表明這裡不容侵擾。
狼嚎聲驚動郅玄,他掀開獸皮,打了個哈欠坐起身。
守在帳內的侍人立即醒來,撥亮放在帳角的銅燈,上前兩步道:“公子有何吩咐?”
郅玄又打了一個哈欠,單手撐著身體,困意纏繞,讓他的反應有些慢,過了片刻才對侍人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諾!”
侍人彎腰後退,手持火把走出帳篷。
剛一掀開帳簾,就遇冷風迎麵吹來,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刀割一般。侍人不由自主哆嗦兩下,迅速放下帳簾,連續打了三個噴嚏。
揉揉鼻子,侍人借火光查看,發現帳前空空如也,地上隻有解開的繩子,不見兩匹野狼,頓時大驚失色。
“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侍人臉色煞白,手足無措時,隔壁帳篷傳出聲響,巫醫掀起帳簾,出聲叫住了他。
“彆慌,是我放的。”
侍人轉過頭,巫醫朝他招手,示意他過去。
“營地外有狼群,我放它們去威懾。回去稟報公子,無事,儘可放心休息。”
侍人喉結滾動,咽了一口口水,仍覺嗓子乾澀。
想起那兩匹被養得油光水滑,體型明顯比同類更大的狼,他略顯僵硬地頷首,轉身返回帳篷,對郅玄據實以告。
“巫醫說的?那就無礙。”
聽完侍人的回稟,郅玄不再擔心,重新躺下,用獸皮裹住身體,很快又睡了過去。
營地外,兩匹體型巨大的野狼正同狼群對峙。
狼群成員超過二十,其中大多瘦骨嶙峋,個彆身上帶傷,和對手形成鮮明對比。
冬季食物難尋,狼群長期饑一頓飽一頓。更倒黴的是,在外出狩獵時遇到帶崽的母虎,對戰不敵,一路逃跑,又驚醒一頭棕熊。
連續兩場鏖戰,狼群損失慘重,原本成員超過四十的大家庭,如今隻剩下一半,還都是弱的弱傷的傷,使得生存更加艱難。
在遷徙到湖邊之前,狼群已經餓了數天,實在堅持不住,才冒險盯上郅玄的營地。隻是沒等它們動手,營內突然傳出狼嚎,繼而衝出兩匹巨大的野狼,朝它們亮出鋒利的獠牙。
兩相比較,狼群數量雖多,戰鬥力實在堪憂。真撕咬起來,誰勝誰負當真不好說。
狼群首領是一頭白狼,體型不弱於兩頭野狼,卻因為長期饑餓瘦得皮包骨,毛發失去光澤,靠近後腿的地方還禿了一塊,看起來就十分狼狽。
雙方在風雪中對峙,發出低聲的咆哮,都是凶相畢露。
看出對手的虛張聲勢,兩匹野狼率先發起攻擊,目標正是站在狼群後的白狼。
白狼見勢不妙,轉身就要跑。
野狼的速度更快,一匹負責攔截狼群成員,另一匹追上它,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它的後頸。
白狼奮力撕咬,奈何不是對手,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加。不想被殺死,隻能帶傷翻過身,朝對手露出肚皮。
隨著狼王落敗,狼群成員也失去鬥誌,不再圍著對手周旋撕咬,而是陸續趴低身體,擺出臣服姿態。
兩匹野狼大獲全勝,仰頭發出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