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使購得果酒, 未在草原久留,很快告辭郅玄,啟程返回中都。
隊伍離開當日, 天空落下一場小雨。地麵積雪融化,透出點點翠綠。雨水過後, 溫度開始升高, 象征寒冬已過, 春天已然來臨。
顥城內的建築多數竣工, 正在開挖水井, 並由專人勘測地形,為鋪設管道及從城外引水做準備。
玄城的工程剛剛起步。城內按照郅玄的計劃建造排水係統, 各坊嚴密規劃布局,城牆建起三重,勢必要打造一座屹立草原的雄城。
提前建造的工坊和窯陸續投入使用,一批批黏土和礦石運來,經匠人巧手鍛造,成為工具和建築建材,再由專門的隊伍運往工地。
玄城外的窯整齊排列,遵照不同的用途, 彼此之間涇渭分明。
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成排的工坊, 為節省時間,匠人圍繞工坊搭建木屋, 陸續形成以工坊為中心的村落。
春暖花開, 野獸頻繁出現。為保證匠人安全, 每個村落增派卒伍, 更在村落周圍建造土牆。牆上遍布鋒利的木刺和石片, 野獸之外還能抵擋敵襲擊, 儼然一座座防守嚴密的堡壘。
萬一遇到襲擊,牆後立即放下吊橋,木門架上門栓,牢牢封堵出入口。留在牆上的孔洞便於觀察敵情,也能作為攻擊的窗口,既能守也能攻。
在襲擊者看來,眼前的堡壘活脫脫是一隻無處下口的刺蝟。
郅玄的本意是建造工坊,怎奈計劃沒有變化快,在匠人和卒伍的努力下,各個工坊逐漸成為半村莊半軍堡的特殊存在。
以玄城為中心,延伸十數裡,相同的堡壘星羅棋布,如繁星拱衛明月,組成數道堅不可摧的防線,護衛正在建設的城池。
郅玄巡視堡壘,一邊驚歎匠人的巧思,一邊反省自己,純粹的工坊的確不合時宜。
在草原上建城,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都不能忽略周邊威脅。工坊發展出軍事性質是必然,這是出於安全考量,也是確保工程能順利進行的重要條件之一。
趙顥看過玄城外的建築,心中有所思量,返回顥城之後,立即組織起人手,在城外挖掘建造類似的地堡。
和玄城外的堡壘不同,這些地堡是純粹的軍事作用,配合沿河建造的驛站,成為顥城牢固的防線。
有這些地堡存在,大軍壓境也會被拖慢腳步。戰鬥力差一些的外敵都摸不到城牆,在地堡前就會被分割撕碎,成為駐守軍伍的戰功。
看過趙顥的地堡,對比自身,郅玄不得不承認,在同軍事有關的事務上,趙顥遠比自己敏銳,也有更強的行動力。不想被落下太多,他唯有端正思想,奮起直追。
建造城池的間隙,郅玄派人前往涼地,計劃在該地鑄造一批兵器,按約定交付給趙顥。
草原有銅礦也有鐵礦,但兩國氏族齊聚,還有各方探子,人多眼雜,實在不利於行動。在城池尚未竣工前,郅玄不打算惹人注目。涼地礦產的開采在計劃之中,且有洛弓坐鎮,郅玄相信他能處理得很好。
此外,因不久前的婚禮,草原上的狄戎被抓了一批,又遷走不少,使得涼地周圍呈現真空地帶,短時間內很難抓到戎人。不想涼地人閒著難受,必須給他們找點事情做。開礦鍛造是其一,保護礦場工坊是其二。反正這些人不樂意種田,與其整日裡無所事事,不如為鍛造事業添磚加瓦。
甲士攜帶郅玄的書信出發,飛馳趕往涼地。
郅玄每日前往工地和工坊,抓緊時間完善各項措施,遇到問題提前解決。之所以這麼做,是希望能趕在動身離開之前確認各項章程,提拔乾練人才,保證他返回西都城後,工程仍能有條不紊照計劃進行。
日複一日,郅玄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頂多睡兩三個時辰,臉上掛了兩個黑眼圈,靠冷水才能打起精神。
巫醫和桑醫抓住間隙給他診脈,為保證身體無恙,親手熬煮湯藥,定時定點送上一碗,親眼看他服用。
湯藥十分有效,哪怕再苦,郅玄也要捏著鼻子喝下去。
偶然一次,趙顥看到他喝藥,在郅玄放下藥碗正被苦得皺眉時,忽然傾身靠近,在他的唇角舔了一下。
“甚苦。”趙顥道。
郅玄眉心跳了兩下,突然一把抓住趙顥的領口,把人拽過來,用力堵住對方的嘴唇。
他苦得舌頭發麻,這位膽敢說風涼話!
既為伴侶,自當同甘共苦!
經此一事,郅玄發現趙顥不能喝苦藥,嘗過苦藥之後,一個人吃了足足半罐蜂蜜。郅玄看著都齁嗓子,他卻麵不改色,一勺接著一勺,最後竟直接往嘴裡倒。
見狀,郅玄佩服之餘,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是不是該搜集甘蔗榨糖。
西原國沒有甘蔗,北方諸侯國都沒有,絕大多數人恐怕見都沒見過。
南地諸侯國才有這種東西。
據史官回憶,他在家族的藏書中看到過相關記載,南幽國向人王貢柘,製成柘飲,味甘甜。
“此物唯南地生,北地罕見。”
聽著史官的講述,郅玄有九成肯定,“柘”應該就是“甘蔗”。隻是條件限製,隻生長在南幽國一帶,路途遙遠,運輸不便,想要大批量采購不是那麼容易。
想到要和南幽國打交道,郅玄不由得皺眉。
經過商隊和密紀被殺等事,南幽侯和南幽氏族令他不喜,甚至是厭惡。和這樣一個群體打交道,郅玄本能感到排斥。
原料暫時無法解決,製糖一事隻能擱置。
通過這件事,郅玄發現史官的又一職能,各國史官都是家學淵源,博文廣識,簡直就是人形圖書館,還自帶問答功能。
發現這一妙用,郅玄雙眼放光,有茅塞頓開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