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奉召入宮不久, 象夫人緊跟著出府,去往後-宮求見王後。
夫妻倆一前一後,牛車穿過長街,不複見往日的赫赫揚揚, 隻有無儘的蕭索和沉鬱, 一如兩人此刻的心情。
牛車停在王宮前, 太子下車步行。未見押解的甲士,僅有侍人引路,不由得鬆了口氣。
侍人態度冷漠, 始終目不斜視,對太子的詢問不理不睬, 和以往大相徑庭。
依照太子平日裡的性情,本該大發雷霆, 勃然大怒。此刻卻不見半點火氣, 反而按捺下情緒, 連聲苦笑,似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象夫人的求見很不順利。
王後沒有拒絕見她, 卻足足晾了她一刻鐘。
等候在寂靜的室內,象夫人心中忐忑, 很是惴惴不安。
杯盞中的熱湯漸涼, 不再散發熱氣,如同她逐漸冰冷的心。
門外終於傳來腳步聲, 緊接著,房門開啟,一身華服的王後走了進來。行動間裙擺迤邐, 似彩光浮動, 十足奪人眼球。
象夫人擔憂太子, 無心留意其他。待王後落座,她立即上前行禮。
按照規矩,太子妃求見,本該在後殿見麵。不巧王後突然興致大發,往庭院中賞雪。這才使象夫人等候許久,心中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難以安穩。
王後極少過問朝政,不代表兩耳不聞窗外事。
對中都城內的紛紛擾擾,尤其是幾個兒子的明爭暗鬥,她全都看在眼裡,不說了如指掌也是知之甚詳。
近段時間以來,南幽氏族不請自來,在城內上躥下跳,三個兒子牽涉其中,前因後果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沒動手,不是不能管,而是懶得管罷了。
象夫人的來意,她不問也能猜透。
太子看似凶險,實則並無性命之憂。夫妻倆戰戰兢兢不過是當局者迷。
王後身在宮中幾十載,見多權利鬥爭,也清楚偌大王宮埋葬多少冤魂。她了解丈夫的性情,也知曉王族秘辛,太子可以廢,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殺。曆代先王沒有動手,她的丈夫不會輕易破例。
象夫人惶恐不安,不等王後詢問,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太子交代之言儘數道出。
“母後,請救太子!”
象夫人躬身在地,卸去所有驕傲,一心一意想救自己的丈夫。
王後凝視著她,審視言行不同以往的兒媳,猜測她有幾分真幾分假。
遲遲沒有聲音傳來,象夫人愈發忐忑。焦灼和恐懼如火焰點燃,勢成燎原,她整個人都要被焚燒殆儘。
終於,王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有人攛掇太子謀逆?”
“回母後,千真萬確,是殿下親口所言。”象夫人匆忙回道。
王後陷入沉思,手指交疊在腿上,紅潤的指尖輕輕擦過手背,眸底閃過一抹厲色。
“我知道了。”
“母後?”未料是這種結果,象夫人愕然抬頭。
“放心,太子不會死。”王後直言不諱,“他是我的兒子,是王上嫡長子,隻要沒有真正謀反,性命無虞。至於旁的,你回府去準備一下吧。”
王後沒有明言,象夫人已能猜到,太子固然能保住性命,中都城卻不能再留。是否會被逐出王族,暫時不得而知。對她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諾!”
“不要不甘心,也不要怨恨。”大概是看出象夫人的真心實意,王後難得出言教導,“和南幽那群人牽扯到一起,注定會有今日。彆存有奢望,想得太多是自尋死路。”
這番話極端無情,卻能發人深省。於象夫人而言更是振聾發聵,讓她愈發清醒,明白接下來該怎麼做。
聯係夫妻倆如今的處境,象夫人甚至覺得人王屬意王子淮很是不錯。
王子川和王子良同太子早有齟齬,無論兩人中的誰上位,太子都會難以善終。兒不叛父,父不殺子。兄弟之間沒有這樣的忌諱。
攛掇太子謀反之人身份不明,背後究竟站著誰實難斷定。真是兩人之一,等他們登上尊位,太子斷無生路。
王子淮同樣有嫌疑,卻比他們小得多。為保全名聲也會對兄長善待幾分,至少不會隨意折辱。
象夫人長慮顧後,認為由王子淮繼承王位,太子方能保存性命。縱偏安一隅,也好過被人折辱,背負罵名而死。
一番深思熟慮,象夫人下定決心。她起身告辭王後,匆匆離開王宮。
回到府內後,她馬上召集心腹,用最快的速度篩選人手,信不過的一律關押看守,斷絕和外人來往。忠心之人列成名冊,負責整理她的嫁妝,並開太子私庫,清點之後全部裝箱,不留一件。
一切在府內進行,大門關閉,內外不得傳送消息,無人知曉她都做了什麼。
與此同時,宮內傳出太子被廢的旨意。
人王對太子大加斥責,斥他立身不正,無才無德,不睦兄弟,毫無親情。識人不明,聽信讒言,同心懷不軌之人勾結,犯下大錯,不堪太子尊位。
彆看人王罵得毫不留情,卻將諸多錯事移到家臣頭上,為太子找了現成的替罪羊。縱然要背上不辨忠奸的名聲,至少免去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