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淮急匆匆穿過廊下,眉心緊鎖,神情凝重。
一旁的侍人正要行禮,太子淮已行出數步遠。等侍人抬起頭,僅能捕捉到一個挺拔的背影。
此次入宮,太子淮不為政事,專為求見王後。
自人王陷入昏迷,由他代掌朝政,王後三番五次賞賜府內妻妾,以示恩寵。此舉無可非議,本不該橫生枝節,問題出在賞賜的物品之上。
盤點金絹珠寶,原桃和稷夫人不差多少。有一次賜下玉環,兩人竟是一模一樣!
原桃身為原氏女,西原侯的親妹妹,身份的確尊貴。但她身為側夫人,不可能和正夫人平起平坐。自成婚後,她行事循規蹈矩,從無僭越。稷夫人投桃報李,對她十分照顧。
妻妾和美,太子淮家中安定,自能全心投入朝政。
王後的行為打破了這種默契和平衡。
縱然原桃未做任何出格之舉,稷夫人亦無猜忌之心,中都城內卻流言紛紛,傳得沸沸揚揚。各種猜測頻出,有的分外離譜。聲音傳到府內,鬨得人心不穩,讓太子淮很是頭疼。
因為此事,西原侯書信稷氏家主。
稷夫人接到家中消息,特意告知太子淮,表明自身態度。原桃依舊對稷夫人十分恭敬,以行動擊潰流言。
府內流言被壓製下去,凡有挑唆者儘被嚴懲。稷夫人發揮手腕,原桃默契配合,經過一場風波,兩人之間的關係愈發親密。
太子府固若金湯,在強硬的正夫人和側夫人麵前,任何挑撥皆是白費心機。
府內安定,府外正好相反。
針對太子府的變化,有人妄自揣測,聲稱正夫人側夫人早已不和。稷夫人之所以沒有發難,全因側夫人背景過於強大,稷氏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這些人言之鑿鑿,使得流言越傳越廣,越傳越離譜。
抓準眾人的獵奇心理,有圖謀不軌之人渾水摸魚,千方百計要將郅玄拉入風暴中心,指責他不尊重王室,恃強淩弱。在他的庇護和縱容下,身為側夫人的原桃傲慢無禮,無視規矩,根本不將妻妾之彆放在眼裡。
為佐證以上觀點,有人將小梁氏和原桃的舊事翻了出來,顛倒黑白,汙蔑原桃肆意妄為。
趁著流言又上高峰,原桃初至中都城,命甲士衝開攔路氏族之事也被提起。
造謠者對氏族的無禮絕口不提,翻黃倒皂搬弄是非,汙蔑原桃驕橫跋扈,不將原桃的名聲踩進泥裡誓不罷休。
太子淮幾次派人查找源頭,全在中途斷絕線索。彆說始作俑者,幫凶都沒抓到幾個。
隨著流言傳播愈廣,他的心情也愈發焦躁,心中很是不安,總預感有事將要放生。
不想屋漏偏逢連夜雨,王宮又送來賞賜,同樣是兩枚玉環,玉色有彆,雕工和珍貴程度卻是一模一樣。
侍人傳達王後旨意,玉環賜給稷夫人和原桃。
賞賜本是好事,這樣的賞賜卻非太子府眾人樂見。
稷夫人和原桃對視一眼,都感到事情棘手。兩人沒有猜疑對方,畢竟郅玄和稷氏家主已達成默契。她們擔心的是王後的態度。
“母後究竟何意?”稷夫人皺眉道。
實話實說,太子淮也猜不出來。
不解滋生擔憂,找不出答案更會心煩意亂。
三人閉門商議,始終討論不出所以然。流言甚囂塵上,漸漸開始失控。太子淮冥思苦想,最終決定入宮,當麵詢問王後。
“殿下,是否妥當?”稷夫人道。
太子淮歎息一聲,妥當與否,他已經顧不得了。當務之急是弄清楚王後的用意,不再像是無頭蒼蠅,在流言的包圍下碰得頭破血流。
馬車離開太子府,一路穿過城內,議論聲不見減少,反而愈來愈大,仿佛是故意說給太子淮聽。
坐在車內,太子淮的臉色陰沉似水,心不斷下沉,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
想到郅玄的書信和禮物,他不由得攥緊拳頭。如果不能妥善處理此事,一旦西原侯暴怒,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他愈發憎恨傳播流言之人。
無中生有,推波助瀾,將他推到風口浪尖,用心何等歹毒!
最煩躁時,他竟對王後生出一絲不滿。雖然很快被壓下,裂痕到底出現。不能設法彌合,母子兩人注定會漸行漸遠。
抵達王宮後,太子淮一路疾行,表情不做遮掩,也遮掩不住。
遇到他的侍人婢女皆戰戰兢兢,唯恐受到遷怒。好在太子淮的目的是見王後,途中沒有停留,自始至終沒給旁人半個眼神。
侍人婢女如蒙大赦,紛紛長出一口氣。
短暫的輕鬆之後,眾人猜測太子淮入宮的目的。想到城內流言,眾人麵麵相覷,心中頓時咯噔一聲,感到頭皮發麻。
今日之事恐難善了。
在王宮眾人的忐忑中,太子淮見到王後。
縱然焦慮萬分,太子淮也沒忘記禮儀。規矩行禮之後,正坐到王後對麵,請王後屏退殿內侍人,以便兩人詳談。
“宏留,餘者退下。”王後道。
宏是一名中年侍人,身材中等,樣貌普通,落在人群中很不起眼,極容易使人忽略。他跟隨王後多年,一直不顯山不露水。此刻被留在殿內,方知王後對他的信任。
殿門合攏,太子淮突然遲疑,幾次開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見狀,王後不欲多言,朝宏示意:“給太子看。”
“諾。”宏從袖中取出一張絹,恭敬遞到太子淮麵前。
“母後?”太子淮麵帶疑惑,看向對麵的王後。
“先看過再說。”王後點了點疊成一小塊的絹,端起甜湯飲下一口,又夾起一塊點心,似乎對太子淮的焦急和疑惑全不在意。
太子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煩悶,展開手中的絹。
這張絹極薄,疊起來不到半個手掌,展開卻能鋪滿半張桌案。
絹為素色,上麵寫滿字跡,是一個個工整的人名,簡要提及他們所為何事,在流言興起和傳播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看過全部內容,太子淮倒吸一口涼氣,背後冒出一層冷汗。
“看清楚了?”王後放下長筷,取絹帕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