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祭祀開始到結束,太子淮表現得可圈可點,一言一行練達老成,似胸有成竹,十足為人稱道。
事實上,自駕車出城,太子淮就繃緊震驚,掌心捏了一把汗,唯恐祭祀中途出現問題,或是哪個環節不夠周到,以至於行事不妥當眾出醜。
好在一切順利,他擔心的事都沒有發生。
登上馬車,背對眾人,太子淮長出一口氣。
這一關過去,接下來還有八場祭祀,一場比一場重要,他不能有任何疏忽。既要確保中間不出差錯,也要提防有人心懷叵測。直至人王入陵,整場葬禮結束,他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能有絲毫放鬆。
因沒有正式繼位,太子淮的儀仗從宮門前繞過,停留片刻後,直奔太子府。
各國國君和氏族返回大營,依照出城時的位次,隊伍排成長龍,整齊有序。
甲士卒伍手持火把,護衛在道路兩旁。
隊伍進城時,沿途為火光籠罩,加上燈火通明的大營,半座雄城亮如白晝。
郅玄的戰車最先歸營。
因長時間站立,保持一個姿勢不動,雙腿難免發麻。在車上稍事休息,僵硬和酸麻感未能緩解,反而有所加劇。
郅玄下車時,破天荒需侍人攙扶。即便如此,腳步仍有些踉蹌昂,短短一小段路,速度比平時慢了一倍不止。
好在夜色已深,營內都是自己人,郅玄不需要刻意掩飾,也不會為外人所知。
回到大帳內,侍人早已準備好熱水。
郅玄試了試水溫,揮退侍人,利落解開腰帶,除去衣袍。扯下額上玉飾,身體浸入熱水中,郅玄閉上雙眼,長長呼出一口氣。
溫熱的水流緩解疲憊,郅玄捧水澆在臉上,頓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還有八場。”
想到接下來的八場祭祀,郅玄捏了捏額角,不免感到頭疼。
親身參與王族祭祀,方知過程冗繁。與之相比,諸侯國的祭祀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在郅玄看來,渣爹的葬禮已經足夠隆重,和人王相比仍是不值得一提。
葬禮祭祀冗繁,代表著諸侯停留時間愈長。
對郅玄而言,此乃天賜良機,絕不容錯過。趁祭祀間隙聯絡各國國君,遠比歸國後遞送國書更加便利。
大家坐到一起當麵談,各自是什麼心思,是讚同還是反對,全是一目了然。
有趙顥鼎力支持,北安侯持讚成態度,東梁侯識時務,必然不會唱反調。
四大諸侯擰成一股繩,附庸國自當跟隨。再加上主動靠攏的國君,郅玄有把握,會盟之事一旦提出,超過一半的諸侯國將表態支持。剩下的諸侯國,即使不支持也不會明麵反對,更大可能是左右搖擺。
如此一來,事情就很好調控和把握。
想到這裡,郅玄心中突生一股急切。或許不用多等,明日就派人送信,邀眾位國君前來共商。
想到就做。
郅玄打定主意,疲憊一掃而空。抓起放在一旁的布巾和長袍,準備連夜提筆,明天天一亮就派人過營。
不等他走出屏風,帳簾忽然從外部掀起,一陣腳步聲傳來,在帳內稍作停頓,其後直向他所在的位置走來。
能夠不經通稟直入大帳,除了趙顥不做他想。
事實正如預料,郅玄拿起布巾拭發,修長的身影已繞過屏風,立定在他麵前。一捧青絲落於肩上,身上猶帶著幾許水汽,顯然剛剛沐浴過。
郅玄挑了下眉,正準備開口,手中的布巾忽然被奪走。下一刻,整個人騰空而起,被帶出屏風,直向床榻走去。
不對勁。
郅玄環住趙顥脖頸,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捕捉到刹那掀起的暗潮,本能察覺情況有異。
趙顥沒有出聲,也沒給郅玄開口的機會。
行到榻前,趙顥彎腰,將郅玄放在榻上,單手按住郅玄的肩膀,氣息瞬間抵近。
“君侯,”低沉的聲音在帳中流淌,燭光映亮漆黑的眉眼,濃墨重彩,似妖魅惑世人,“我有一事不明,需君侯解惑。”
郅玄不解地看向趙顥,指腹擦過趙顥的下巴,目光透出疑惑。
“何事?”
“聞東梁侯私見君侯,獨處帳中,言詞甚密,可有此事?”
趙顥一邊說一邊俯身,眸光牢牢鎖定郅玄,手指隨之收緊。氣息籠罩之下,不留半分空隙,似要將郅玄鎖住藏匿,再不許世人窺見半分。
郅玄愣住,視線迎上趙顥,見他眼尾泛紅,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格外誘人,卻又無比危險。
刹那間,涼意如電流躥過脊背。
想起美人的隱藏屬性,郅玄頓時頭皮發麻,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完了,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