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四日,郅玄終於出現在早朝上。
禮樂聲中,群臣魚貫入殿,分兩側落座。
以六卿為首,其次是上大夫,再次是中大夫,最後是下大夫。
今日是大朝,滿朝文武皆在列。自明日起,部分中大夫和下大夫無需列席,殿內的位置會空出許多。
郅玄頭戴冕冠,身著袞服,腰佩寶劍步入大殿,在群臣上首落座。
他腰間的佩劍十分特彆,長三尺二寸,劍鋒銳利,削鐵如泥。劍鞘玄黑,劍柄鑲嵌彩寶,由郅地大匠冶煉,專為國君量身打造。
自天下諸侯在中都城外會盟,人王的權柄被瓜分,王賜劍的威嚴亦被削弱。以四大諸侯為首,大小諸侯多佩鐵劍或是本國銅劍,少佩王賜劍。
這一現象傳入中都城,滿朝卿大夫心知大勢已去,參奏一次算儘義務,被人王壓下不表,再不置一詞,知情識趣得令人意外。
王賜劍象征意義非凡,天下諸侯棄劍,擺明是小視中都城。脾氣暴躁一些,堅決不能忍,勢必要出兵討伐。
然而現實情況不允許。
棄劍的不是某一國,以四大諸侯為首,大小國君皆不佩或少佩,重大場合再難見到王賜劍的出現。
這種情形下,出兵討伐困難重重。以中都城的實力,無法同天下諸侯為敵。
人王的位置不是萬年不變。
初代人王定鼎中原,靠的是推翻前朝,整合部落力量。反向推之,不管不顧出兵,同天下諸侯國對立,勢必引發眾怒。後果將會如何?
正因清楚這一點,中都氏族變得沉默,少見地閉上嘴巴。卿大夫們沒有再三彈劾,也沒有要求人王殺雞儆猴。
出兵未必能起到震懾作用,更可能的結果是被反戈一擊,中都城威嚴掃地,君臣一起被按在地上摩擦。
天下權柄已然傾斜,不爭的事實擺在麵前,不信也得信,不低頭也得低頭。
如今的中都城和人王不比往昔,失去號令天下的威嚴,出兵討伐是取死之道,蟄伏合作才有生路。
人王淮十分清楚這一點。
有郅玄的承諾,他深知前方的路該如何走。中都氏族尚在追憶往日榮光,抓住體麵不肯放手,他已經超脫出來,為接下來的發展加緊蓄力。
天下諸侯舍棄王賜劍是意料之中。
看到群臣奏疏,人王淮有短暫複雜,很快整理情緒,將彈劾之言拋到腦後。拿起郅玄送來的書信,展開隨信送上的地圖,看到圖上圈畫,兩眼都在發光。
郅玄離開中都城前,曾同人王淮詳談。
彼此推心置腹,人王淮不再鑽牛角尖,願意放寬心胸,和天下諸侯一同向外開拓。
局限中原非長久之計。
人口發展是必然,土地糧食的需求都會上升。為滿足這份需求,向外擴張是最好的途徑。
郅玄沒有講述太多,也沒有列舉更深層次的意義,他隻對人王淮擺出現實,讓對方看清局限和發展會有多大差異。
再者,氏族以家為本,對利益的渴望不會停歇。
對外發展能緩解國內壓力,用兵不血刃的方式緩解氏族爭端。無論在諸侯國還是中都城,都是解決矛盾維持內部和平的不二法門。
人王淮心知郅玄有未儘之言,但他無意深究。
以目前的情況,中都城實力不濟,不讓步也必須讓步。與其困坐愁城,不如主動接受條件,整合王族力量向外發展。
人王淮一念通達,行事風格發生改變,愈發向四大諸侯靠攏。
在他的影響下,中都氏族逐漸明白和天下諸侯對立毫無益處,王上主動放下身段,他們何必強撐著咬牙不放。
在中原內部,中都城和諸侯國有權柄爭奪,一旦走出去,麵對陌生環境,大家需要擰成一股繩,守望相助,才能拿下更多資源。
掌握的資源足夠多,獲取的利益足夠豐厚,日後發生摩擦,才有針鋒相對的底氣。現如今,敢和四大諸侯叫板,無疑是雞蛋碰石頭,自找沒趣。
中都城的變化顯而易見,天下諸侯看在眼中,對人王淮的魄力頗為讚賞。
然而僅止於此。
權力到手,他們不可能再讓出去。
人王淮心知肚明,中都氏族也是一清二楚。
放棄同諸侯國爭-權,中都氏族開始關心另一件事,就是人王淮的繼承人問題。
人王淮膝下兒女雙全,王女是嫡出,王子皆為庶出。
王後年紀尚輕,今後未必不能生下王子。就算沒有嫡出的王子,王女也能繼承王位,氏族們本不應如此焦急。
問題在於人王淮的後-宮看似簡單卻極其複雜,原桃就是最大的變數。
西原侯的強勢有目共睹。原桃如今未有子女,日後一旦生育,是否會有爭奪之意?
氏族們希望人王淮早立繼承人,又不希望今後發生變故,想法極其矛盾,偏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於此,人王淮看在眼中,王後和原桃也是一樣。
原桃無意生子,幾個媵妾與她同進退。若非她們主動留下,以郅玄的強橫,將妹妹帶回國輕而易舉,無人膽敢阻攔。
可惜中都氏族不知道原桃的想法,提到冊立繼承人就萬般矛盾,早也不是晚也不是,每次提起這個話題,滿朝卿大夫皆惴惴不安,進退兩難。
王後無意再生王子,也不想讓女兒成為繼承人。
早在冊封不久,她就向原桃明示,希望能給女兒定下婚姻,婚盟者最好出自原氏,安氏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