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要用你的手機。”她說。
林櫻桃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給蔡方元家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人是蔡方元的爸爸:“方元啊,方元,櫻桃找你!”
蔡方元一接電話:“都幾點了,姐姐。”
林櫻桃說話帶鼻音的,她問:“蔣嶠西的手機號是多少,你知道嗎?”
蔡方元一聽這個,愣了。
“他前幾天問我要你手機號來著,”蔡方元放下話筒,去找手機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我給你念念啊。”
林櫻桃用筆把這串數字抄在手心上,她手心有汗,又描了描。
她放下爸爸的手機,關上自己的屋門。林櫻桃趴回到床上,去看枕邊的手機屏幕。
已經是兩個未接來電了。
林櫻桃展開手心,這麼對了對。
她突然一吸鼻子。
十點三十分,整點一到,林櫻桃的手機忽然又響起來了。林櫻桃還側躺在被窩裡,眼睛大睜著,她枕頭濕了一塊,頭發也濕,粘在臉頰上,粘得又難受又癢,林櫻桃抱著懷裡的日記本,把眼睛凶巴巴地閉上。
又過了十幾分鐘,林櫻桃睜著眼,側著看自己的手機。
她聽到臥室外麵媽媽開門回家的聲音。媽媽說,餘錦退燒啦。餘叔叔似乎也要走了,和爸爸正在道彆。
忽然,她的手機嗡嗡又震了起來。
林櫻桃嚇了一跳,她屏住呼吸,看亮起來的手機屏幕。
她躲在被窩裡,她想,她討厭他,她討厭蔣嶠西。
可她又不自覺地害怕、擔心。
很快,屏幕再一次暗下去了。
林櫻桃心裡一涼。
她在枕頭上翻了個身,去睡沒有濕透的那一麵。
臥室門被推開了,林櫻桃緊緊閉著眼睛,裝睡,她感覺媽媽走過來了,幫她掖了一下被角,拿走了她手裡的舊日記。
媽媽很快出去了,關上門。
林櫻桃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她看到她從南校帶回來的小流浪貓,正踩在她麵前,舔她的臉頰。
林櫻桃是在失落和難過中睡著的。她並不確定自己在乾什麼,她隻是感覺心裡有太多複雜的情緒,難以理清。從她十一歲那年,到現在,她十六歲了,林櫻桃不會因為學習頭疼,不會因為做題頭疼了,但一想起蔣嶠西,一想起過去的事,林櫻桃還是覺得心裡很難受,疼得很不舒服。
“蔣嶠西”。
充滿羞辱的,不愉快的經曆,恥笑,嘲諷。蔣嶠西的照片懸掛在表彰榜最上麵,他離林櫻桃那麼遠。他再也不是那個會坐在林櫻桃的竹席子上,逼她寫作業,和她玩遊戲,看她笑,看她鬨,一起吃蝦片,喂小兔子,陪她在小床上一起聽音樂的蔣嶠西了。
沒有什麼是不會改變的。
林櫻桃也許是出汗了,早上睡醒,枕頭還是濕乎乎了,連脖子裡頭發上也濕。她醒了,窗簾縫裡有陽光照進來。
林櫻桃看到手機放在枕頭邊,她懵了一會兒,回憶昨天晚上都發生了些什麼。
新信息來自蔣嶠西:
[櫻桃,對不起。]
林櫻桃低頭看著手機屏幕。
她睜開眼,愣住了,看這行字。
她解鎖屏幕,按進收信箱裡,進去完整的短信界麵,又仔細看。
發信時間,今早淩晨兩點五十四分,是半夜發來的。
窗外傳來鳥啼的聲音,有小小的身影跳上了林櫻桃的書桌,靠近了窗邊。
喵!是幼小的貓咪,充作老虎要耍威風的樣子。
林櫻桃看著,突然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她又睜開眼了,眼前很快又很模糊了。
七點十分,林櫻桃剛脫掉了睡衣,換上穿在校服裡的蘋果領襯衣,她拿紙擦鼻子,紙團丟得到處都是。
她的手機放在床邊,忽然又嗡嗡響了。
林櫻桃本想出去洗個臉,她愣在那兒。
她拿起手機來。
“櫻桃?”蔣嶠西在那邊問。
林櫻桃深呼吸著,把手機貼在耳邊。
“你起床了?”蔣嶠西說。
“嗯。”林櫻桃悶聲應道。
“我怕你昨天早睡了,沒聽到電話,所以……”蔣嶠西說。
“我聽到了。”林櫻桃哽咽道。
她沒有說下去。
蔣嶠西在那邊沉默了。
林櫻桃還在時不時地吸鼻子。
感覺就是很沒出息,特彆是和蔣嶠西一貫的沉默相比。
也許林櫻桃應該補充一句,我聽見了,我隻是不想接而已,我就是生你的氣,憑什麼我就隨隨便便不生氣了,憑什麼我給你打那麼多——
“我今天晚上還能再給你打電話嗎?”蔣嶠西問。
林櫻桃一愣。
“櫻桃啊,”媽媽從門外說,“你怎麼還不出來洗臉刷牙,”臥室門被推開了,“哎呀你怎麼還不穿褲子,你看你這內衣校服扔得到處都是——”
林櫻桃手忙腳亂把通話摁結束了。“媽媽!!”她哭道,“我在打電話!誰讓你進來的啊!!”
蔣嶠西站在外國語高中的食堂門口,他透過門上的玻璃,瞧了瞧自己的額頭。電話突然被掛斷了,他低頭又看了看手機,看“櫻桃”兩個字,他把手機揣進褲兜裡。
明明昨天早上離家出門的時候,蔣嶠西還在慶幸晚上終於不用回家了。他可以在外校的寢室安安生生睡個覺,可以給林櫻桃打電話,而不用擔心有任何人中途發現。
可現在,他又很想回學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