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你女朋友麵前也這麼說嗎?”林其樂問他。
“不不……”杜尚忙道,“女朋友嘛,哪能說實話,得哄的。”
蔡方元端著小料碗過來了,他問林其樂和杜尚要不要乾碟:“餘樵兒怎麼回事兒,怎麼還不來?”
杜尚隔著一個不斷冒熱氣的鍋底,和林其樂也不好說話。他乾脆站起來,端著自己麻醬碗到林其樂身邊坐下了。他扭頭說:“櫻桃,你爸媽感情好,我和你說說我爸媽吧……”
“以前我還沒轉到群山工地的時候,聽我媽說,她和我爸感情還挺好的,”杜尚望著鍋上飄的枸杞,回憶道,“後來呢,我爸去了蒲城工地,我媽在群山,他們兩個人就越來越遠了,矛盾、誤會就越來越多,我媽隻要跟彆的叔叔說話啊,傳到我爸耳朵眼裡,他就犯邪,他就生氣,他打了我媽,他還不肯離婚。”
林其樂這是第一次聽到杜尚說起他父母以前的事,說起這些當年的大人們爭執的緣由。
“所以我現在放假沒事兒我就去上海,”杜尚直接告訴她,“能不分開就不分開,能不異地就不異地。我們都是普通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談不下去了,分開時間一長,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秦野雲來了,她是和餘樵一起來的。蔡方元非常驚訝,問秦野雲:“稀客啊,你怎麼來啦!”
秦野雲罵他:“稀什麼客啊,你請客從來都不叫我!”
蔡方元笑著吐了瓜子皮兒,說:“我想叫你啊,我這不怕你又在飯桌上和餘樵鬨起來沒完沒了。”
秦野雲“切”了一聲,她指揮著杜尚讓杜尚到一邊兒去,她在林其樂旁邊坐下了。
“怎麼著啊,沒有我和蔣嶠西夾在中間,你和餘樵都不說話啦?”她貼耳問她。
林其樂受不了道:“什麼啊,沒有不說話!”
蔡方元坐在旁邊嗑瓜子。忽然間一桌子人都很安靜,這主要是因為餘樵臉色也不好看,是那種就快要發火的狀態。蔡方元打破了沉默:“點菜啊,都要什麼啊?”
又說秦野雲:“行啦行啦,彆起她哄了,本來就單身少女不容易。”
大二開學,林其樂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跑去英語協會和留學生練習口語。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練,感覺也沒有什麼作用。
國慶節的時候她去大姑家吃飯。大姑養了隻英國短毛貓,灰藍色的,特胖特粘人。林其樂走到哪兒都抱著它,感覺自己特彆被它需要。
表哥夏天陪女朋友去日本玩,在免稅店給林其樂買了幾套護膚品,林其樂看著那左一個圓,右一個圓的logo,也不認識,她笑著說:“把兩個圓扣過來,就是香奈兒了!”
年底,林其樂考完了六級,秦野雲打電話來,告訴林其樂,她在大學談戀愛了。
林其樂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你戀愛了?”
秦野雲說:“我等不到我喜歡的人,但我可以等到願意給我買菲拉格慕的人。”
林其樂說:“他對你好嗎?”
“還成吧,”秦野雲滿不在乎道,“怎麼都比餘樵強多了。”
上大二之後,餘樵沒再來過師大了。
他很忙,飛院大三要出國,如果排期得早,大二早早的就走。他早把雅思考出來了,開學就在準備航校的麵試。
十二月份,還是蔡方元給林櫻桃打電話的時候說了一句:“餘樵要去加拿大,明年三四月份就走。”
林櫻桃聽了,“哦”了一聲。
“他反正也不和我說了。”林櫻桃說。
蔡方元歎了口氣:“等你以後有對象了,他可能就和你說了。”
林櫻桃低下頭,也不說話。
蔡方元又聊起彆的話題,他說,蔣嶠西他爸前幾天把最後一筆存在蔡方元他們家股票賬戶裡的錢取走了。
林櫻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我問了問我爸,”蔡方元說,“可能,他爸可能要跳槽。”
林櫻桃說:“蔣叔叔以後不在電力集團上班了?”
“嗯。”蔡方元說。
蔡方元聽著林櫻桃不說話了:“哎,你怎麼了。”
林櫻桃聲音顫的:“蔡方元……”
“乾嘛啊。”蔡方元嚇一大跳。
林櫻桃哭道:“現在就隻有你會和我說蔣嶠西的事情了……”
蔡方元無奈極了:“怎麼著啊,你還以為我們都把他忘了?”
蔡方元說:“杜尚前段時間還說呢,他大三暑假有可能去香港交流,他想去打聽打聽蔣嶠西他家人出事兒以後住哪個醫院,他還想去削蔣嶠西一頓呢。”
當成長到了某個年紀,似乎就很難再存在什麼“異性之間純潔的友誼”了。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也會慢慢變得不同。林櫻桃逐漸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鼓起勇氣,趁下課時候主動給餘樵打了個電話。餘樵沒接,她發了條短信:“你乾嘛不接我電話啊!架子這麼大!”
餘樵到晚上才回了條短信,說他沒看見:“忙呢!你什麼毛病,有屁快放。”
大二結束的那年暑假,8月底,發生了一件傳遍整個05屆實驗高中校友群的事。
蔡方元在QQ上狂敲林櫻桃,發現林櫻桃不在線,他給林櫻桃的手機打電話,也沒人接,最後是打到林櫻桃家座機上,林海風叔叔接起來了,叫剛洗完澡的林櫻桃過來聽。
“趕緊看QQ,蔣嶠西的照片在網上!”
一個香港女中學生,在自己的msn space上發布了一組照片。
“我的數學+普通話新老師是不是很帥!!全港一定沒有比這更帥的家庭老師了!!有他在數學怎麼可能不考滿分!”
評論裡有人問:“這是實驗高中的蔣嶠西嗎?”
博主回:“不知道哦,他是港大金融係的高材生,還修法學雙學位,是我和妹妹的家庭教師!”
下麵幾乎全部是簡體字的回複,看上去這個博客短時間內已經湧入了太多看客,無論是內地競賽班子學習奧數的學子,還是實驗高中05屆的廣大校友。
“這是蔣嶠西啊,07年奧數國獎,放棄清華保送的那個,我聽說他去伯克利學統計了,他選了港大?”
博主回複道:“他在中國大陸很有名嗎?他家境很不好,我Daddy在醫院遇到他,請他來的。”
“不可能,蔣嶠西家很有錢的,他以前上競賽班都有司機專車接送的,隨便穿一雙喬丹三四千塊。”
“07年我們省省隊的數學天才,全國一等獎本來能進世界賽的。我還以為他去美國搞研究了,跑去香港當家教了。”
“小妹妹好好學數學。”
“蔣學神講題比我們競賽老師還透,你爸請他花了多少錢?”
照片是從書本上方的縫隙裡偷偷拍到的,如同小女生悄悄張望的視線。對麵的年輕男人在書桌邊低著頭,他握著支鋼筆,正給身邊另一個看起來隻有七八歲大小的小女孩講解普通話漢語拚音的拚法。
他沒有發現鏡頭,一張臉也沒有表情。桌子上除了兩個小女孩用的書本、文具,各式各樣花裡胡哨的零食、玩具以外,還有一個黑色有點掉漆了的,印著艾森豪威爾語錄的水杯,杯口懸掛著一個茶包。
評論裡最後一條留言是:“妹妹,快刪掉這些照片吧,在香港學生偷偷做家教犯法,蔣嶠西會被港大開除,還會被驅逐出境的,你快刪掉吧。”
大三一開學,林其樂去了北京。她趁著空閒時間,在學校辦該辦的證明。周四下午沒課的時候,她站在出入境接待大廳裡,人特彆多,林其樂排著隊填表、照相,她取了單號,隻是等待的時候,她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