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嶠西過去習慣在圖書館上自習,但現在,他夜裡九點就回租屋,一邊看書一邊和屏幕裡的林其樂聊天。
他抬起頭,看林其樂明顯有倦意的眼睛,還有微笑的嘴唇。明明是那麼麻煩的事,照顧幾十個小孩兒,還被一個小男孩纏了那麼久,她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那個小男孩特彆信任我,我覺得我像他的媽媽!”林其樂抬頭告訴他,好像在玩過家家。
蔣嶠西不高興道:“你怎麼選了這麼一個專業。”
林其樂對著鏡頭擦乳霜,她的大眼睛忽然閉上了,手指在眼周臉頰和鼻梁上抹了一會兒,又睜開了。她說:“我覺得挺好的啊。”
林其樂在班裡教小朋友們跳舞,她說話還是不太大聲,她不想嚇著他們了,不想用大人的威嚴來讓小孩子們害怕和服從。當然這也有弊端,她教的孩子水平參差不齊,高高興興蹦蹦跳跳,各有各的跳法,不太整齊,畢竟並不是每個孩子都擅長跳舞。有的家長過來看,就說林老師偏心,不好好教她的孩子,也有的家長說這個見習老師不行,不頂用,看隔壁班老師帶的多齊。
和孩子交流很快樂,但麵對家長和園長,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彙報表演前一天,園裡彩排。林其樂站在台下拍視頻,想回去發給蔣嶠西看,看她實習帶的第一群可愛小孩子。
可彩排中途,又有孩子出問題了。這是所有家長都會來看的演出,帶隊老師氣得在台上破口大罵,拉扯著那個大哭的孩子勒令他站好。林其樂在角落裡把手機默默收起來了。
孟莉君學姐研究生畢業以後,去了美國進修博士。她在電話裡笑道:“所以你看我們宿舍以前怎麼都跑去讀研,幼兒園工作難做啊!就拿那麼兩三千,三四千塊錢,還有好大負罪感。”
林其樂說:“那裡的老師都在勸我轉行。”
孟莉君在電話裡哈哈大笑。
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在少年宮給林其樂報各種興趣班,她每次都是學一學就不學了。特彆是舞蹈,自從當眾在單杠下麵摔了個屁股蹲兒,她就不愛去了。現在反而因為這個專業,為了考證,考編,認認真真練起了跳舞,練琴,還有繪畫,林其樂把小時候扔下的全都撿了起來。
十一月底,林其樂在她的校內相冊裡發了一張在舞蹈教室地板上練一字馬的照片。她穿一件淺粉色的薄毛衣,身體向前貼住腿的時候,有條項鏈從她領口裡垂下來了。
杜尚等人紛紛點讚。杜尚評論道:“小時候沒白去少年宮啊櫻桃!!厲害啊!!”還順手把林其樂農場的菜全都給偷了。
餘樵在加拿大那邊,正是早晨。他頂著一個站在雪山背靠藍天的頭像,評論道:“欣慰啊!”
蔡方元說:“我靠,林櫻桃會劈叉了!”
秦野雲回複道:“快發給那誰看看!!”
蔣嶠西上著課,突然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他把手機拿到書下麵,點開了,發現是林櫻桃發給他的一張照片。
蔣嶠西盯著手機屏幕。這節課有難點,要仔細聽,他想。他抬起頭,可他的眼睛還在忍不住往下看,林櫻桃貼在地板上的腿,塌下去的軟腰,那條從毛衣領口裡落出來的項鏈。蔣嶠西抬起眼,認真聽講,他對自己說。
十二月份,蔣嶠西給林其樂打了通電話,主要說了兩件事。
一件是,他正式通過了摩根士丹利的四輪麵試,明年暑假可以去實習了。第二件是,堂哥前段時間,忽然手指頭能動了。
林其樂接著手機,一時錯愕。
以前……堂哥的手指不能動的嗎?
蔣嶠西語速很快:沒第一時間告訴你,因為也不確定這到底是暫時的還是又有了什麼問題,今天剛做完檢查,醫生確定是真的有了些恢複的跡象,下一步如果需要,可能再做手術,看看能不能進一步改善。
“他現在隻能動動手,”蔣嶠西笑了,是真的高興,“他還什麼都拿不住!”
林其樂聽著,把手機貼在耳邊,她低下頭,忽然特彆想抱抱他。
十二月底,港大放聖誕節假期了。蔣嶠西給林其樂打了個電話。林其樂撒嬌道:“你不要來啊,我還要上課,機票那麼貴,我寒假就去了!”
蔣嶠西說:“你最近不跳舞了。”
林其樂傍晚時候去了琴行練琴。她已經會彈許多首童謠了,以後去幼兒園工作,就要給小朋友們伴奏。她拿起手機,得知蔣嶠西正在醫院陪堂兄過節,她在這邊彈了一首聖誕快樂歌給他們聽。
“我還會彈《天黑黑》,”她悄悄告訴蔣嶠西,好像在說一個他們兩人間的小秘密,“我在網上看的譜子……”
她彈給他聽,琴行裡沒有彆的人。平安夜,是大學情侶們約會的日子,就算是單身狗也出門逛街,看看電影,相約聚餐,或是乾脆泡在宿舍,看看電視劇。
林其樂一邊彈一邊唱,她似乎是不需要彆人陪伴的,可蔣嶠西正在香港聽著,想到這一點,她才覺得自己更加幸福。
一月份,林其樂放寒假了。
她在高鐵上看女性雜誌的情感專欄,專欄裡說,古時候,人們居住在同一個村落,男耕女織,從生到死,共享同一種命運,終生都很難分開。
可到了現代社會,科技發達,使得每個人都能夠享有自己的人生。人們注定會分開,而隻有那些更需要彼此的人,才能夠在冥冥中走到一起。
林其樂訂好了機票,四天後就要飛去香港。她的媽媽一開始很不開心,因為林櫻桃從在繈褓時起,就一直呆在爸爸媽媽身邊過年,從沒有跟他們分開過。
“沒事啊,”林電工勸慰老婆道,“總有這一天嘛。”
“櫻桃才二十歲……”媽媽不情願道,顧慮重重,“蔣政他們兩口子過年都不去看孩子,櫻桃倒好,傻傻的自己一個人跑去了。”
林電工卷起袖子,幫老婆用紅糖和碎棗揉著麵,他說:“你怎麼知道人家蔣經理不想去的。”
“你就知道了,”媽媽嗔笑道,“蔣政都不在這兒乾了,也就你還‘蔣經理’了。”
林其樂坐在自己小臥室的地板上,收拾旅行箱。她的筆記本電腦放在一邊,打開著,她一直在和蔣嶠西視頻聊天。
“我明天要和蔡方元他們去吃飯,”林其樂低頭疊著衣服,說,“餘樵放探親假了,好不容易從加拿大回來,所以趕在我走之前一起聚一聚。”她站起來,到衣櫃下麵翻自己的鞋盒,她想多拿一雙運動鞋,卻意外翻出一雙輪滑鞋來,是她小時候穿的。
“看我的輪滑鞋!”她回頭,舉起那雙明黃色的鞋朝向電腦攝像頭。
她又嘀嘀咕咕著說:“秦野雲說後天帶我去逛街,我到時候再買點東西,所以箱子不能裝得太滿。”
蔣嶠西在那邊艱難地寫著作業,基本沒進展,他說:“你要買什麼,我去給你買。”
林其樂背對著他挑鞋子,也不回頭,害羞道:“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