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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他好像也不是很嫌棄我原來的睡裙……”林其樂付賬時說。秦野雲老認為她原來的睡裙是小學生才穿的。
秦野雲說:“有可能,蔣嶠西很可能就喜歡你這口兒的,要不你都帶去吧。”
林其樂臉更紅了,她們討論著這麼有目的性的事情。她抱著紙袋,和秦野雲繼續逛內衣店。
“新睡裙買了,新內衣買了,香水也買了,”秦野雲坐在卡座裡,喝著紅茶,她說,“洗發水和身體乳沒買!”
“洗發水?”林其樂說。
“對啊,”秦野雲一撩頭發,“到時候你的頭發都散開了,出那麼多汗,他肯定會聞到你頭發的味道,買一瓶超好聞的洗發水,他會忍不住一直聞!他會想,哇,我好愛這個女人,她怎麼這麼香啊,這就是費洛蒙!”
林其樂以前還覺得,愛情電影裡男人喜歡聞女人的頭發,隻是因為喜歡她而已。
現在想想,好像確實是洗發水的緣故。
“你到底要不要買?”秦野雲問。
“要!”林其樂立刻回答,想都不想。
等這一下午逛完,天都快黑了。秦野雲走在路邊,她的高跟鞋敲在地上,篤篤的響。她在省城的一位男朋友要來接她回家。
“第一次……”秦野雲望著路邊的積雪,回憶道,“其實我當時也很緊張的,又想哭。”
“是很疼嗎。”林其樂忐忑問。
秦野雲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她說:“當時就想,哎,他要是餘樵該多好啊。”
兩個二十歲的年輕女人,挨在一起,都笑。
“感覺嘛,也就那樣,”秦野雲把手裡的坤包甩在肩上,她說,“保護男人的那點兒自尊心,是每個女人的必修課。不過呢,有時候這就是本能,你看到彆人對你微笑,你也會對他微笑,你看到他那麼費勁,你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敷衍,對吧。”
林其樂一看就沒聽懂她的話。秦野雲低頭問:“哎,你有沒有見過蔣嶠西……”
她聲音越來越小了,湊到林其樂耳邊咕嘰咕嘰。
林其樂臉更紅了:“沒有!!這……怎麼會見啊……”
秦野雲說:“你在香港住他家你沒見過嗎?隔著褲子沒注意過啊?”
林其樂不知道,長大了的女孩子們聚在一起聊天,是不是都會開始聊這樣的事。秦野雲對她三令五申,要提前就開始吃避孕藥:“套子有可能緊有可能鬆,萬一到時候真懷孕了怎麼辦?”
林其樂臉紅透了,忙點頭。
秦野雲省城男朋友的車停在路邊,衝她們鳴笛。
秦野雲回頭,朝車裡招了一下手。
“林櫻桃,”她看著她,對她說,“你以前從群山跑來省城,現在又從省城跑到香港去……”秦野雲忽然停頓下來了,她低著頭,深呼吸了一會兒,她忽然一把抱住林其樂,“你和蔣嶠西,你們一定要幸福,”她用力拍了拍她的背,哽咽道,“如果有女人要給你們搗亂,你告訴我,我去撕爛她的臉!”
林其樂一下子就哭了,她提著手裡的東西,她用力抱住了秦野雲的腰。
晚上回到家,林其樂把買回來的東西拿出來看,然後裝進箱子。她後天就要去香港了,她想抓緊時間在家裡多陪陪爸爸媽媽,給他們做點事情。
媽媽在主臥的大床上縫被子。
“你大姑啊,以前給你做過一床被子,說等你結婚的時候用,”媽媽說,“我那時候覺得,我家丫頭才多大啊。現在一看,已經二十了。”
林其樂在床邊抬起頭,她發現媽媽鬢角散下幾根白發。
“今天小區裡好多阿姨問我,”媽媽說,“櫻桃怎麼要去香港過年啊。”
林其樂抿了抿嘴。
在國企大院裡,家家戶戶之間,一向沒有什麼秘密。
“我說,櫻桃和他男朋友到香港去玩了!”媽媽笑道,“我沒好意思說是嶠西……”
林其樂叫道:“媽媽……”
她靠過去,她摟住媽媽的肩膀。
林其樂平時在外念書,距離大院這個環境已經很遠了,但她可以想像到,她和蔣嶠西從群山到省城,這一路走來,被多少人看在眼裡。特彆是蔣嶠西放棄了清華保送以後,他失蹤了,他爸爸媽媽離婚,搬家,蔣政也不再在這裡擔任領導。
林其樂並不在乎彆人怎麼看她,她已經當了快十年的“不要早戀”的反麵教材了。可媽媽很在乎女兒,特彆櫻桃已經這麼大了。
“櫻桃啊,”媽媽說,仿佛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對女兒開口,“如果嶠西這個孩子,他,還像以前一樣,我們就……就放下……和他做個朋友也好啊……”
林其樂的臉頰緊貼住了媽媽的耳鬢:“他對我很好的……”
“真的嗎?”媽媽問。
林其樂垂下眼了,媽媽沒有用特彆好聞的洗發水,可林其樂依然好眷戀媽媽的氣味。
“他要是對我不好,我就回家了,”林其樂說,“我真的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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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樂夜裡裹著羽絨服,拿著手裡的飯盒,穿過小區門前的馬路,頂著寒風去對麵給餘叔叔、蔡叔叔家送饅頭。蔡方元讓林其樂到了香港,發一個蔣嶠西的詳細住址給他:“我在QQ上問他,他怎麼沒回啊。”
林其樂說:“可能在醫院,沒看見。”
蔡方元點了點頭:“這人還是不好找啊,我想托他幫忙買幾個手機,你去了幫我問問。”
餘樵的小表弟餘錦,今年上初二了。叔叔和阿姨都不在家,餘樵本來在餐桌上無奈地輔導餘錦功課,見林其樂來了,他一推表弟,把筆一放:“叫你林老師給你講講語文。”
餘樵去客廳開電視看球賽去了。林其樂皺著眉頭,被餘錦一口一個“櫻桃姐姐”的叫著,沒辦法,她摘了手套坐下,給餘錦講剩下的半張語文卷子。
“櫻桃姐姐。”餘錦看著她。
“你都懂了吧?”林其樂講完了,她戴上手套,準備要走了。
“哥哥喜歡你,你知道嗎?”餘錦看著她站起來,他忽然說。
林其樂從餘樵家出來的時候,客廳裡的球賽還開得超大聲,餘樵從小看球就超入迷。林其樂下樓去了,她在冬夜的路燈下往前走。
“其樂?”
有人從身後叫她。
林其樂轉過頭去。
是辛婷婷,當年在南校區的同學。
辛婷婷08年高考的時候因為太緊張,發揮失常,最後隻考了三本線。林其樂聽爸媽說起,說辛婷婷的父母怨她在高三的關鍵時期“早戀”,要她去複讀,辛婷婷一開始死都不肯再念書了,後來她軟化了,她去複讀,考上了本地的二本財經大學,學會計專業。
林其樂走過去,跟她在白色的霧氣裡小聲說話。
“我不喜歡這個專業,”辛婷婷說,她剪了短發,“反正也是我媽選的。”
林其樂為難道:“我的專業是我自己選的,但是……”她苦笑起來,又把實習的經曆和辛婷婷講了一遍。
“真這麼慘啊?”辛婷婷問。
“嗯。”林其樂點點頭。
“那你怎麼辦?”辛婷婷問。
“自己選的,”林其樂低下頭,說,“自己堅持唄。”
“我和他在一起了。”
“誰?”林其樂問。
“就是我們班團支書,”辛婷婷悄聲說,怕人聽見似的,“他等了我一年,我複讀那一年,等我考完了,他又表白,我就答應了。”
林其樂用力點頭,挺替她高興的。
“我之前沒聯係你,”辛婷婷抱歉地看她,“高三的時候,蔣嶠西突然走了,小區裡都在說,說你一個人在大街上哭,我知道你特難過,但我爸爸媽媽不讓我去找你,我一直挺內疚的。”
林其樂搖頭,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對了,”辛婷婷說,“我聽說蔣嶠西現在在港大念書,好像還在做家教,其樂你知道嗎?”
林其樂沒有搖頭,也沒點頭。
辛婷婷說:“南校有幾個女生打算這個寒假組團去香港玩,順便去找找他呢。”
林其樂說:“找他乾什麼啊?”
辛婷婷說:“咱們高中05屆不就這麼一個最出名的男神嗎,當年多少女生暗戀他啊……她們可能想找他吃飯吧,還來問我,我說蔣嶠西他爸媽早就搬走了,不住在我們小區了。”
“其樂,你現在戀愛了嗎?”
林其樂想了想,對她點頭。
辛婷婷舒了口氣,好像為林其樂慶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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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樂拉著箱子出了閘口。在接機大廳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他了。
臨近新年,香港國際機場滿是重聚的親人、愛人、友人。當然,也有更多人在麵對分離,即將獨自踏上漫長的旅途。
蔣嶠西穿著件淺灰色的外套,他張開手,一把就將林其樂給緊緊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