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澤一把摁住她伸過來的手。
這家夥也太沒禮貌了,第一次見麵就往那裡招呼麼?
蕭九九剛才被興奮衝昏頭腦,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急忙道:“對不起,我隻是對你們這種生物感到好奇。”
君澤望著她不說話。
這骷髏瞧的久了,竟也頗有味道,他身上有淩冽的劍意,是誰的鬼王麼?
蕭九九問:“你有契約在身?還是孤身一人?”
她問了很多問題,他卻始終不說話。
蕭九九:“哦,你是個啞巴?還是你聽不懂我說的話?你隻能跟你主人溝通麼?”
他依然沉默的望她。
這個骷髏好冷漠哦,蕭九九不想放棄自己的寶貝,朝他伸出手:“你要跟我走麼?”
他動也不動。
蕭九九好遺憾,這麼個大寶貝竟然不願意跟她,她失望的收回手,打算離開的時候,一隻冰涼的骨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蕭九九高興壞了。
和一個骷髏牽手超酷的耶。
她用力將他拽起來,他好高,她要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你一身青衣,和我大師兄的好像,身高也差不多。”
骷髏黑洞洞的眼眶望過來。
蕭九九開心的道:“不過,你是個啞巴,你不會說話,你比我大師兄好一萬倍。”
君澤:……
蕭九九得了新玩具,開心的不行。
她的新玩具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她,然後沒有征兆的,朝她倒了下來。
蕭九九急忙將他接在懷裡,他這是病了?
蕭九九手忙腳亂抱著他,這家夥很稀奇,叫彆人看到可不好,她想著,將他的鬥笠往下拉,蓋住臉,然後扶著他轉進了附近的客棧,要了一間房。
進了房間,她趕緊將他扶到床上坐下,他似乎已經失去意識,她一鬆手,他便軟軟的倒在了床上。
蕭九九將他整理好,便坐在床沿看。
一隻會睡覺的骷髏,超酷的耶。
骷髏不是沒見過,但大多沒有神智,憑借一點凶性渾渾噩噩的活著。
這個完全超出了常識,他自己一個人待著,還會思考,他還有點帥。
在蕭九九的審美中,這個骷髏已經好看過了君澤、青行和雲朝,在她眼裡,他完美無缺。
她入迷的看著他黑洞洞眼眶,隨後視線不由自主的往下遊移。
他到底有沒有……那裡呢……
她自然沒有把一個骷髏當成男人,這家夥應該跟他們不一樣吧?
她的眼神逐漸罪惡。
他睡著了,她替他脫衣服問題不大吧?
於是她伸出手,想要掀開他的衣擺,小心的瞧一下……
就在她即將碰到他衣擺的時候,手腕驀然被一隻骨手捉住。
她嚇了一跳,再看他的臉,依然是一副黑洞洞的模樣。
對哦,他沒眼睛,哪裡看的出來睡沒睡哦。
她尷尬的道:“你沒睡呀?”
他望著她沒說話。
她忽然很想把手指從他眼眶中戳進去,一直戳到腦子裡,裡麵都是空的,不知道他有沒有感覺。
眼神又開始罪惡。
骷髏默了默,拽過被子,把自己全身都蓋上了,包括腦袋。
蕭九九:……
就在這時,身上的傳訊符開始發熱。
她瞧了自己的玩具一眼兒,起身走出房間。
瘦小的男人就在客棧外等她,瞧見她出來,便道:“我問過了,傀儡師那裡還有大量可以買,你要不付個定金我去幫你買。”
蕭九九道:“不用,你幫我搜集其餘零散的,傀儡師那裡我親自去,你把地址告訴我便好。”
瘦小的男人便將一張引路符遞給她。
蕭九九謝過,轉頭看了看樓上,趁著夜色往引路符指引的地方去。
五道城原本就混亂不堪,各自野蠻生長。
蕭九九出了主城區,越走越偏僻,人聲逐漸消弭,隻餘冷寂的風聲。
那風聲穿過枯敗的枝丫,宛若淒厲的哀嚎。
眼前出現一座荒墳,到處都是凸起的墳包,還有不少被挖開了個大洞,內裡被翻的七零八落。
蕭九九向前一步,便將一物踢的咕嚕嚕滾出好遠,她低頭一瞧,竟是一個骷髏頭。
在荒墳的後麵,則是一棟亮著燈火的高樓宅子。
引路符指向的就是這裡,傀儡師就在裡麵。
蕭九九走到門前,從兜兜裡摸出一個麵具罩在臉上,禮貌的敲門。
門內有人道:“誰呀?”
蕭九九低聲回:“我來買片兒。”
那人便道:“好的。”
他“吱嘎”一聲打開門,與一張僵硬的笑臉麵具打了個照麵。
門內的人嚇了一跳,很快便平複下來。
本來修士怪癖就多,戴著麵具也不算什麼,雖然這個麵具滲人了些。
他往後讓了一步,放她進來。
房間內很雜亂,到處散落著破損的木偶和失去靈性的骷髏碎片。
一個呆頭呆腦的小骷髏正坐在角落,嘎吱嘎吱的咬係在脖子上的繩子,黑洞洞的眼眶沒有表情,傻乎乎的,應當是下一個要被送進幻境中的生物。
房子中間坐著七八個人,正在對著水鏡看著什麼,不時發出議論之聲。
“這個也不行,兩輪就沒了,崩潰了,還是原先那個小骷髏好,心性堅韌,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跑出幻境的,我反複看了回溯石很多遍,都沒發現他是怎麼逃走的。”
他們當時就沒有發現她的存在,用回溯石隻能錄下表象,自然也無法得知,外人看來,不過是小骷髏撿了塊玉佩罷了。
“說來也怪,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找到,那可是我見過最強大的骷髏,這樣放棄實在不甘心。”
“他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信以為真,忘記自己是一個契約召喚靈物,他身上帶有契約魔紋,隻要讓他知道真相,神識就會出現裂痕,我們就能依據契約魔紋同他簽訂契約。”
“如今之際,隻有將他的過去用回溯石不斷翻錄,大量分發出去,期待有一枚能落在他手上,他隻要看了,自然知道一切,我們就能重新擁有他。”
一道女孩兒的聲音軟軟的響起:“哦,是這樣啊。”
那幾人愣了一下,回頭,便看到了一個戴著笑臉麵具,穿著白裙子的姑娘。
古裡古怪的人見多了,傀儡師們倒也鎮定,為首的叫林長峰,他問:“你是瘦猴介紹來買小骷髏回溯石的?”
那姑娘嬌嬌軟軟:“是呀。”
林長峰便道:“來,這裡還有些其他的,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水幕中正傳來陣陣慘叫。
那姑娘站在屏幕前看了會兒,重新將笑臉看向林長峰,語氣輕快:“好啊,我都要了。”
林長峰便揮手,叫手下的人去內室取。
就在轉身的一瞬,脖頸處忽而出現一把長劍,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他根本沒察覺到,這人的修為顯然不是他能抗衡,他臉色一白,驚駭的道:“你什麼意思?”
麵具上的笑臉一動不動,滲人的看著他。
那姑娘歪過腦袋,語氣中滿是笑意:“我說我都要了啊。”
林長峰冷汗直冒,在這瞬間飛速後退,指尖掐訣,就想召喚自己的契約物,那柄劍卻鬼魅般的追到他麵前,毫不猶豫的洞穿了他的咽喉。
傷口處噴出了大量鮮血,染紅了那枚笑臉麵具。
變故陡生,屋裡一切都亂了套,傀儡師們亂成一團,紛紛開始召喚自己的契約物。
笑臉姑娘鬆開自己染血的劍,安安靜靜的站在一片混亂中,靈風掀起她的衣擺,她凝出了第二把靈劍。
呆呆的小骷髏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坐在角落裡,持續不斷的同係在自己脖子上繩子較勁兒。
·
片刻之後,笑臉少女鬆開了自己插在傀儡師身上的靈劍,輕輕一推,最後一個傀儡師便向後倒去,砸在了同伴不省人事的身體上。
屋內一片淩亂,血腥味兒彌漫。
所有傀儡師都鮮血淋漓的躺在地上,將地磚染的通紅。
少女臉上的麵具也沾染血色,白裙亦沒有幸免。
她不在乎,慢悠悠走到小骷髏身邊,溫柔的解開他脖頸上的繩索,小骷髏愣了愣,看了她一眼,快速逃進了夜色中。
蕭九九目送他遠去,隨後坐在軟塌上。
眼前的矮幾鋪滿了回溯石,密密麻麻壘了幾層。
這應該就是全部了。
蕭九九依然戴著麵具,她就坐在血泊中,坐在滿地都是傀儡師屍體的地方,一顆一顆的打開回溯石,認真看了起來。
小骷髏受傷、小骷髏倔強、小骷髏躺在荒野裡、小骷髏火焚、小骷髏攤開掌心,掏出自己所有的果子,果子被踩的稀碎。
小骷髏拉下帽子,蓋住眼睛,小骷髏把自己拆成碎片。
她坐在軟塌上,就這樣一部不落的,一幕一幕的慢慢看。
他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去,總要有一個人牢牢的記住。
她始終戴著麵具,麵具上始終是個僵硬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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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時候,桌上的回溯石已經全部裂開化為飛灰,顯然是靈力耗儘,被人看過了。
蕭九九從軟塌上爬起來,將自己染血的麵具摘下扔了,揉了揉紅腫的眼睛。
她臨走前徹底檢查了房子,找到傀儡師留下的回溯石王,徹底毀掉,這樣便再也無法翻錄,隨後踢開擋在門前的屍體,踩著血漬出了門。
她站在偌大的宅前,從兜裡掏出一枚引火符,打入靈力,引火符便快速自燃,她隨手一丟,那引火符便撲上了身後的宅子。
火勢陡然雄起,將身後的屋宅包裹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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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九九換了身乾淨衣服,重新回到客棧。
她昨夜給秋梨留了言,叫她拍好東西便來這個客棧,秋梨應當在某間房裡休息。
她剛走進客棧大門,便看見秋梨坐在大堂裡喝茶,秋梨一瞧見她,立刻跑過來,她剛要說話,忽而一怔:“師姐,你哭過了?”
蕭九九搖頭:“沒有,眼睛不舒服。”
秋梨看著她略顯紅腫的眼睛,歎氣道:“師姐,你是不是又想師尊了?”
蕭九九不想解釋,含糊道:“嗯。”
秋梨心痛,忍不住勸:“師姐,雲朝不錯,大師兄也溫和,你隨便挑一個都比師尊好,你為什麼就非得喜歡師尊呢?如今瑤棠出現,師尊更是三心二意,大家都看的出來,他是師尊,但不是良人。”
“師姐為何就是看不清?為什麼非得讓自己痛苦呢?為什麼不直接離開,瀟灑的過一生?隻要師姐願意走,我跟師姐一道走,我保護師姐。”
為什麼不走?為什麼要攪進這不清不楚的關係中呢?
為什麼要受困於此呢?
蕭九九看著小姑娘擔憂的臉,笑:“大概就是為了能在此刻……大哭一場吧。”
秋梨聽不懂,木訥的看她。
無情道封印在的時候,她根本不會管小骷髏死活,她無情無欲,即便知道他與自己有緣分,恐怕也不起絲毫波瀾,隻會覺得這都是命數。
好在來時解開了……
她才能體會到,他把自己拆散在竹筏上,抱著玉佩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秋梨聽不懂,她也不明白師姐在說什麼,師姐從來不聽勸,她不想讓師姐心情不好,於是她道:“隻要師姐願意。”
蕭九九低聲:“嗯,願意的。”
·
秋梨回去拍賣行取昨夜拍到的東西,蕭九九在樓下緩了會兒,待那腫散去才回自個兒房間,她還惦記著自己的骷髏大寶貝,可她一進去,便發現床上空空如也。
骷髏不見了……
她那麼一個大寶貝,沒了……
她還沒玩兒呢……
心情一時很低落。
就在這時,有人篤篤篤的敲門,她打開門,發現是昨天那個賣片兒給她的瘦小男人。
他抱著一兜回溯石,道:“我去給你找了,幾乎能有的我都給你找來了。”
這人辦事效率還挺高,傀儡師手中的原始回溯石王已經被她毀了,後來的再想翻錄也不可能了,隻要把流通的全找回來,小骷髏能看到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你繼續幫我留意,隻要有我都要,貴一點兒也沒關係。”
那人連連答應。
蕭九九接過回溯石,一邊把靈石付給他。
就在他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候,旁邊的房門忽而打開了。
一身青衣的年輕劍仙走出門來,目光清冷的望過來。
蕭九九手一抖,怎麼會是君澤師兄?他怎麼會在五道城,還住在自己隔壁?
瘦小男人拿了錢,當即離去。
蕭九九待在原地不知所措,手中捧了太多回溯石,其中一顆便從邊沿翻下去,咕嚕嚕的滾到了君澤腳下。
蕭九九一怔。
君澤彎腰將那物撿起來,送到眼前,慢條斯理的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
“師尊的嚴厲指導。”
蕭九九:……
她倒是忘了,瘦小男人送來的這一批,全都印錯了封麵……
她尷尬且羞恥的看著君澤。
君澤走過來,將小小的圓石托在掌心,舉起給她看,唇角微揚:“這是什麼?”
蕭九九不想告訴任何人小骷髏的事兒,於是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君澤低頭看了看她的掌心,全都是【師尊的嚴厲指導】,頓時眼眸一眯:“哦,跟我借了五百萬,原是為了買這個。”
蕭九九有口難辯,隻得道:“不是不是……還有……”
君澤在她掌心裡挑了挑:“哦,的確不是,還有【放課後的煉丹室】。”
蕭九九麵紅耳赤,也不知從何解釋,乾脆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好奇……好奇……”
君澤:“好奇你花五百萬?”
蕭九九有些生氣:“我沒花五百萬,我就花了兩百萬……”
君澤冷笑:“竟然花了兩百萬?”
蕭九九:“……”
君澤伸手攬住她,便往房裡帶:“師兄教你,用不著花錢。”
蕭九九欲哭無淚,她不是這個意思……
君澤將她拉回房間,反手甩上門。
蕭九九緊張的將懷裡的回溯石全都裝回儲物袋。
她瞧著君澤捏在掌心的那枚,一下子搶過來,也塞進儲物袋。
君澤:“那就看這個吧。”
蕭九九一瞧,他掌心裡竟還有一枚【放課後的煉丹室】,要命……
君澤將她打橫抱起,走到床邊扔下,自己也爬上來,攬著她的腰。
“一起在這裡看吧。”
不……她不想……
她現在有七情六欲,她知道害羞……她緊張……她羞恥……她要臉……
她不能跟君澤看這種東西……
君澤打入了靈力,回溯蟲開始顫動,畫麵開始浮現。
傍晚的煉丹室裡透著柔光,弟子們三三兩兩的離開,隻有嬌俏的小師妹因為縷縷犯錯被留下,丹爐溫度高,汗水濡濕了她半透的紗裙,台上的師兄捏著一柄木尺,走到她身邊。
師兄俯下身,嚴厲道:“又錯了啊。”
小師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滿臉緋色:“師兄罰輕些……”
“啪”一聲響,有什麼被捏成了粉末。
畫麵陡然中斷。
蕭九九滿臉漲紅:“我不看!”
正是她方才受不了一把捏碎了回溯石。
君澤抿唇笑。
蕭九九忍不了:“你是王八蛋麼?你叫小姑娘跟你看這個!”
她激動道:“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卑劣無恥!”
君澤輕聲:“我花了五百萬。”
蕭九九:……
片刻後她氣道:“我又不是不還你!你借給我了不是隨我買什麼麼?”
君澤笑:“好,不看了。”
他本來也沒要看,就是逗她玩兒,她害羞的快要瘋掉的樣子實在有趣。
他摟著她的肩膀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我教你吧,我比他厲害多了。”
·
蕭九九從房間裡逃出來的時候累壞了。
她伸手摸摸自個兒的嘴唇,到底還是被他占了便宜,混蛋君澤!
秋梨正巧回來,興衝衝的跑到她麵前:“師姐。”
蕭九九:“東西拿到了?”
秋梨點頭,取出一隻黑色的盒子,遞給蕭九九:“這裡麵是【菩提珠】,是菩提寺的特有之物,鎮壓心魔有奇效,花了兩百萬。”
她又拿出一枚羅盤,道:“這是氣機羅盤,可以尋找本源之物,五十萬。”
秋梨辦事真靠譜,蕭九九很滿意,將兩件物品都收起來,這樣下次見到雲朝就可以同他說分手了。
·
晚上的時候租獸車回四方城,秋梨驚喜的發現大師兄也在,高興的打招呼:“大師兄,同我們一起坐獸車吧。”
蕭九九剛想阻止,君澤便回:“好。”
君澤走過來,蕭九九逃也似的去付獸車錢,這次同君澤借的五百萬也隻剩了五十萬,她還欠了一大堆錢。
令人頭痛。
她取出靈石卡,同店主交易的時候,忽而發現了一個問題。
卡裡的靈石沒有多……
君澤剛剛親她的時候沒給錢!
這已經是唯一收入來源了,他竟然沒給錢?
下午親了可不隻一口呢……
她將將一回憶,臉頰便通紅一片,急忙將腦海中的畫麵祛除掉。
三人上了搖搖晃晃的獸車,這便顛簸著往四方城去。
蕭九九抱膝靠著馬車的車廂壁,身邊就坐著君澤。
她忍不住悄悄看他,腦子裡全是他怎麼沒給錢的事兒。
這事兒又不能問,她一個深愛景塵仙尊的人怎麼能在乎他那兩個臭錢,還是她心不甘情不願日日哭泣抗拒得來的錢……
她開口就是侮辱她自己!
不過……
人設是人設,一次可是兩萬啊……
尤其她現在欠債欠的飛起……
於是她又悄悄的看了一眼君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