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九不知道君澤有沒有聽進去,反正她已經徹底進入了記憶碎片。
希望他不要對昏迷的自己亂來……
應該不會吧,她最後那兩句分寸感極好,想來君澤會陷入混亂,然後苦守著等她醒來叫她再說一遍。
做的好啊,蕭九九。
她模模糊糊的想完,便又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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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九九灰頭土臉的從土坑裡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身旁也傳來了拍打衣物的聲音。
蕭九九轉過頭,看見了一個生的格外精致的少年,眸深若海,冷白似月。
他像是常年不見陽光,有一種病態的蒼白,個子瘦高,瞧著年歲差不多,卻比她高出一個頭。
蕭九九驚喜的道:“長離。”
名喚長離的少年顯然沒她那麼高興,他擰著眉,沒好氣的道:“蕭九九,你跳下來乾什麼?”
蕭九九道:“下麵有人,我來救人。”
長離有些惱怒:“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是探險麼?”
蕭九九脾氣好,跑到他跟前,湊過去道:“彆生氣啦,那你教我?”
長離黑眸一沉:“會死的知不知道?”
蕭九九不在乎:“知道啊。”
她看著他,笑了笑:“所以才跳下來啊。”
長離有一瞬的愣神,隨後彆開臉,氣道:“笨蛋。”
這裡是深淵的底部,布滿瘴氣,極難視物,蕭九九甚少出門,對一切都懵懵懂懂,她問少年:“長離,要往哪裡走?”
長離冷冷的掃過她:“往左邊,那裡的黑色瘴氣是假象。”
蕭九九“哦”了一聲,毫不猶豫的抬腳便走。
剛走一步便被長離揪住了衣領,他惱道:“你怎麼什麼都信?”
蕭九九奇怪的看向他:“是你說的啊,怎麼不對麼?”
長離咬牙:“你都不懷疑我騙你麼?”
蕭九九驚訝的道:“所以你騙我?”
長離氣的胃疼:“沒有。”
蕭九九拍開他的手,不明白:“那你在糾結什麼?”
長離張了張口,不知道要怎麼跟這個自來熟的家夥解釋,他頭痛了半天,氣道:“我是魔域的人,你是靈域的,我們兩域正在打仗,你知不知道?”
蕭九九點頭:“知道。”
長離道:“我們是敵對的,所以你不能全然信我,明不明白?”
蕭九九看著他,問:“所以長離,你會騙我麼?”
長離解釋了半天又繞了回來,他痛苦道:“我當然不會,但是你也應該……”
蕭九九嘿嘿一笑,轉身往左邊去,她毫不猶豫的穿過黑色瘴氣,同身後的長離招手:“彆擔心啦,長離,我又不是傻子,因為是你,我才信的。”
長離一怔,惱怒的彆開臉:“我才沒有擔心你。”
話是這樣說,他見前麵的小姑娘不見了蹤影,還是快步追了上去。
蕭九九正興奮的蹲在一隻發光的蘑菇前。
“長離,這個可不可以吃?”
長離快步上前,拍掉她伸出去的手:“要死麼?”
蕭九九“哦”了一聲,又起身往前走。
“長離,往哪裡走?”
“右邊。”
“長離,這個枝乾好粗,會動耶。”
“那是赤蟒。”
“長離你說的太晚了,它咬住了我的頭。”
“長離,這水可以喝麼?好渴哦。”
“這是剛才咬你頭的巨蟒滴下來的毒液。”
長離氣的小臉愈發白,一邊走一邊給蕭九九腦殼上纏繃帶。
蕭九九崇拜道:“長離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長離你真是見多識廣。”
長離冷哼一聲不回應她。
蕭九九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個天才,人稱魔域的大腦,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兒,是魔域最重要的人物。
他這樣的人,應該被保護在魔域重重重軍之後,而不是一個人衝鋒陷陣跳進這種鬼地方。
蕭九九打量了一眼長離,少年跟在她身側,抬眼便能看見他認真而專注的眼眸。
他終於纏好繃帶,垂眸的時候對上她的視線,抬手在她腦殼敲了一記:“彆亂跑。”
蕭九九默默的瞅著他,忽而問:“長離,你沒擔心過,我一劍宰了你麼?”
她是靈域的人,殺了長離,魔域必將大亂。
長離戳了戳她的腦袋,氣道:“就你這腦瓜子,能宰誰?”
蕭九九抱著腦袋求饒:“彆戳了,真的疼。”
長離收回手,擔心的看了看。
蕭九九笑:“騙你的。”
長離:……
氣到胃疼。
兩人在長離的分辨下,接著前進,蕭九九忽而停下,凝神聽了聽,同身旁的少年道:“前麵有聲音,是不是他們?”
長離也跟著聽了聽,嚴肅道:“似乎是。”
兩人立刻往前走,穿過一大片瘴氣,又淌過黑色的水窪,終於看見了近百個神情惶恐的人。
他們分成兩方陣營,涇渭分明的或坐或立。
從服飾打扮來看,一半是魔域的人,一本則是靈域的人。
蕭九九與長離跳下深淵,正是為了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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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靈兩域時有交戰,多有俘虜,偶爾便會進行交換,這些人正是今日兩域互相交換的人質。
重要的人質已經交換完畢,剩下的則是低階士兵和一些誤抓的百姓。
交換的地點就在兩域相交的臨淵城郊外地淵旁。
交換很順利,雙方都遵守約定釋放了各自的人質,人群緩緩向自家的軍隊走去,可就在交互的一瞬,變故陡生,深淵魔氣忽而大漲,快速蔓延,很快便將人群徹底吞噬,而腳底下也飛快的傳來震動,無數碎石紛紛裂開。
隻一眨眼的功夫,眾人質腳下便裂開了巨大的缺口,眾人毫無反抗能力的墜入了深淵,一時慘叫連連。
黑霧散去,所有人質皆消失不見,隻有地麵上巨大的裂痕觸目驚心。
一時間雙方都沉默了,卻又幾乎在同時做出了撤退的決定。
地淵不可預知,倘若為了這些人質折損人馬,對方就會虎視眈眈的發起進攻,得不償失。
而且這些人質在對方地盤待了那般久,誰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麼,總是不安全。
接回來自然好,接不回來,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撤退的命令一下,軍隊開始緩緩的轉向,雙方就這樣有條不紊的離去。
蕭九九慢悠悠的墜在最後,她停下來,蹲在深淵邊往下看。
黑漆漆的,深不見底,跳下去會死麼?
腦海裡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很溫和,卻殘忍。
【無用的人沒有拯救的價值。】
他總這樣說,他常用一雙溫柔的眼睛哀傷的看著她。
【九九,聽話。】
她捂住耳朵,將那聲音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軍隊已經緩緩走遠,她渺小,又藏身黑暗,無人發現她留下了。
蕭九九盯著黑漆漆的地淵,一動不動。
掉下去的人質是無用的人,去救會把自己也搭上。
但她想起今日出城時,小橙子歡呼雀躍的來找她。
“姐姐,我娘今日就會回來麼?”
她蹲在他麵前,同他道:“嗯,今日交換人質,我看到了,你娘的名字在裡麵。”
小橙子又哭又笑:“小橙子又有娘了,太好了。”
小橙子現在在哪裡呢?拖著鼻涕哭的眼淚汪汪的站在城門口等麼?
蕭九九眨著眼,繼續盯著深淵。
盯著盯著,便縱身一躍。
就在她跳下去的一刻,她瞥見了一道身影,幾乎與她同時跳進了深淵。
兩人摔的格外近。
她哎喲哎喲的爬起來,看見了同樣皺著眉揉著腰的長離。
啊,是長離啊,她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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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人看著他們兩,神情木然,原先人質兩百多,跌下來已死了一半。
蕭九九走上前,清清嗓子:“大家不要怕,我是靈域派來接大家回家的。”
她又看了一眼長離,幫他說道:“他是魔域派來的,你們魔域的人也不要擔心,兩域暫時休戰,大家跟我們走。”
眾人這才有了些許反應,絕望的情緒終於被驅散了一部分,有人開始小聲哭。
蕭九九安慰道:“大家彆怕,跟上來。”
眾人這便互相攙扶著緩慢的跟在後麵。
隻不過仍舊分成兩片,互相不挨著。
他們在彼此的牢獄中受儘折磨,都是刻骨的恨,自然不可能友好。
蕭九九同長離走在前方探路。
通常是長離指出正確的方向,蕭九九前去探路,但總有遇到危險的時候,不久,蕭九九就因為躲避不及,被一隻魔狼捅穿了腰腹。
她痛的臉色發白,長離急忙扶住她。
蕭九九盤膝坐著,靠在長離的肩上,低頭看他給自己上藥。
長離道:“我來探路。”
蕭九九痛的齜牙咧嘴:“你以為我想探路啊?你有腦子,我又沒有,這裡什麼花花草草我都看不懂,你要是受傷昏厥,我們這群人要怎麼走出去?一隻小蘑菇都能讓我們團滅。”
長離自然知道,所以才沒有同她爭執,這是離開最好的方式。
但親眼看見她受傷,又是另一番感受。
長離替她上藥已經輕車熟路,他在繃帶上打了個結,隨後低著頭不說話。
蕭九九湊過去看他,見他眼睛紅紅,便笑:“彆難過啦,走出去就好了。”
長離不知道說什麼,隻低聲道:“小心些。”
長離比從前耗費了更多的心力,但地淵瞬息萬變,蕭九九身上的傷還在持續增多。
她比進來時虛弱了太多。
身後跟著的靈域人群也變得愈來愈壓抑,氣氛愈來愈焦灼,魔域的人則相對輕鬆很多。
【為什麼都是九九去探路?他不能去麼?】
【如果九九喪生於此,魔域的人一定會要我們前去探路,他們向來狡詐,拿我們做墊腳石,我們死定了。】
【明明是合作出去,為什麼我們付出的更多?九九已經虛弱至此,若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