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因為阿蘅喜歡,因為性子那般明透的阿蘅,即使明知“齊大非偶”,預料到了日後種種可能的困難,依然願將一生托付給明郎,願與他執手一生、白頭到老,為了她心中歡喜、此生幸福,他親自將她的手,交到了明郎手中,如今想來,他是不是,做錯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在天潢貴胄麵前,就如同腳下的螞蟻,無需花多大力氣,就可被要了性命,連死前的呐喊都喊不出,就這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天地之間……他將阿蘅送嫁至京城,阿蘅成了華陽大長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平日在武安侯府儘受閒氣不說,若華陽大長公主心思陰毒到執意要她的性命,他是不是也間接害了阿蘅……
……從前,他淡泊權勢,為了阿蘅能有倚仗,他希望能在官場步步高升、青雲直上,可才入官場數月,即遭人誣陷,被下天牢,將臨死刑,連訴冤發聲的機會都沒有……身為家中的男子,如此無能,令他羞慚難當,對父親和阿蘅的牽掛,更是叫他心如刀割……
……阿蘅今夜,定是徹夜難眠、惶急驚懼,他斷發之意,她會明白,為了父親,為了她深愛的明郎,他相信,她會聽話,好好地活著,可樹欲靜而風不止,若是華陽大長公主想以他溫羨之死,對阿蘅做些什麼,明郎人不在京,那該如何是好?!!
溫羨人之將死,種種愧疚擔憂,如浪潮將他襲裹包圍,似要將他直接溺斃,複雜紛亂的心緒,糾纏如亂麻,千絲萬縷,沒個儘頭,如此極度的憂惶之下,他聽到天牢內幽靜的滴水聲,不知怎的,竟又忽地想起幼時那年,青州琴川煙雨濛濛,衝洗地廊外芭蕉青翠欲滴,他憑欄倚坐,手接著廊外微涼的細雨,耳聽著屋內嘩嘩的沐浴水聲,在聽到推門聲響,回頭見家中侍女捧出汙臟衣物拿去清洗時,站起身來,快步向屋內走去。
滿屋的木樨胰皂清香中,她就坐在窗下,被洗得乾乾淨淨的小臉粉雕玉琢,手撐著座椅,半歪著頭,一雙烏漆明亮的眸子,如紫葡萄一般,中還漾著盈盈水光。
她的身上,是簇新的衣裙,淺淺的粉色繡著折枝花紋,如春日枝頭最嬌妍的桃花,細軟漆亮的頭發披散在肩側,正被坐在一旁的母親手執發梳,一縷縷地仔細輕梳著,她身處在這陌生的環境裡,黑水晶般的雙眸烏溜溜地轉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將眸光落到他的麵上來。
他走上前輕聲喚道:“阿蘅……”
兩歲多的小女孩,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他深望著她,再一次輕輕道:“你叫溫蘅,溫潤如玉之溫,瀟湘蘅芷之蘅。”
她仍是一點也聽不懂,眨巴眨巴眼,目光被母親鬢邊垂係的搖曳流蘇所吸引,伸出小手,要去抓著玩。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她綿軟的手心,放了一顆糖。
她望著這顆小小的香甜的食物,低首輕嗅了嗅,銜入了口中,含了沒一會兒,即被甜得眉眼彎彎,梨渦淺淺。
他亦含笑道:“我叫溫羨,是你的哥哥。”
她自然還是聽不懂的,隻是笑眼彎彎地望著他,在將口中甜糖含化後,捉住他的手,要找糖。
她扒著他的手,翻來翻去,看看手心,看看手背,卻都尋不著那小小圓圓甜甜白白的美味食物了,疑惑地抬起水靈靈的雙眸看向他。
他又自腰畔香囊裡取了一顆甜糯丸,笑道:“叫我一聲哥哥,就給你吃糖。”
她奶聲奶氣地道:“嬢嬢。”@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
她還隻會說“嬢嬢”,因為此前,沒有人教她喚“爹爹”、“阿娘”,還有“哥哥”,可帶著她流浪行乞的“嬢嬢”,已經不在這人世間了。
他指拈著甜糯丸,送入她的口中,於是她又笑得眉眼彎彎,扒著他
手的小手,還沒有鬆開,因為吃糖歡悅,輕輕地搖啊搖。
簾攏聲響,父親也走了進來,將她一把抱起,笑道:“爹爹的小阿蘅回來了!”
母親手拿著發梳,無奈而又溫柔地嗔怪道:“頭發還沒梳好呢。”
她被父親舉在半空,也不害怕,兩隻雪白的小腳丫晃啊晃啊。
他拿起備在一旁簇新鞋襪,朝父親道:“天氣涼,足底生寒,容易得病,還是快幫她把鞋襪穿上吧。”@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