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話語,有如魔咒,在耳邊回旋不停,兩邊的太陽穴,突|突地似要炸開,溫羨頭痛欲裂,心如刀割,阿蘅是為了他,為了他違逆自幼尊奉的詩禮,為了他舍下深愛的丈夫,委身於聖上,拿她的一生,來換他一命……
……這段時間,阿蘅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她每一天,身心都該是如何煎熬,他竟不知,他作為兄長,自詡要愛護妹妹一生,竟半點不知,他是因為承受著妹妹的恩惠,才能活到今日,他原是在被妹妹以一生的安寧歡喜為代價保護著,他本該琉璃般明淨的妹妹,為了他,日日夜夜,身陷泥潭,受人欺辱……
猛烈的冬夜寒風,狂吹過假山洞|口,嗚咽有如哭聲,盤旋在漆黑的夜色上空,不遠處的沈宅廚房,長窗緊閉,將嗚咽的風聲,攔在屋外,屋內,唯有刀切水洗的忙碌聲響,幾名廚子,正奉夫人之命,清洗魚頭肉,切調冬筍絲,動作伶俐地煮上一小鍋醒酒湯,而夫人,就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出神地望著灶台裡燒紅的柴火,雙眸映著跳躍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吱呀”門響,廚子們抬首看去,見是夫人的兄長——溫公子走了進來,他緩緩走至夫人身邊,蹲下身去,慢慢握住了夫人的手。
溫蘅回過神來,見是哥哥,不解問道:“哥哥不在澄心閣用宴,來這裡做什麼?”@無限好文,儘在()網
溫羨望著眼前神色平靜的妹妹,微|顫著唇道:“……你不在,父親不肯好好用飯,我沒辦法勸父親進膳,隻好來找你……”
溫蘅聞言輕輕一笑,“哥哥先回去吧,醒酒湯就快煮好了,我待會兒就回去。”
這一笑,真是要把溫羨的心,都給笑碎了,他緊握著妹妹的手,喉嚨發啞,心中的酸澀直往上湧,叫他差點失態,隻能微側過
身子,避開妹妹的眸光,坐在她身邊道,“……哥哥陪你。”
溫蘅握著哥哥的手,望著身前紅彤彤的灶火道:“記得小的時候,父親公事繁忙,有時候,晚上來不及回家用飯,我不懂事,看不見父親,就覺得父親不回家,就是不要我了,賭氣不肯吃飯,如今,倒是反過來了……”
阿蘅越是這樣無事人一般,溫羨就越是自責心疼,他喉中酸澀,心如刀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聽著阿蘅繼續回憶著道:“……我不肯
吃飯的時候,都是哥哥哄我,哥哥說,父親沒有不要我,說我是父親的心肝寶貝,父親不會不要我的……我問哥哥,我是父親的心肝寶貝,那是哥哥的什麼呢……”
溫羨啞聲道:“……我說,阿蘅是哥哥的命……”
溫蘅淺笑著依偎在溫羨的肩頭,“今生能做父母親的女兒,能做哥哥的妹妹,是我三世修來的福氣。”
……做他溫羨的妹妹,是福氣嗎?
燉著魚頭筍菇醒酒湯的小鍋,在燒得“劈啪”作響的柴火舔|噬下,“咕咕”沸響,溫羨的一顆心,也像是在油鍋裡熬煎,他想起今秋妹妹生辰,他問她想要什麼賀禮,阿蘅說她什麼也不要,隻要哥哥平平安安……隻要哥哥平平安安……
溫羨心中苦澀不堪,卻無法言說,酸甜的香氣,漸漸自鍋縫處溢出,他看著阿蘅起身揭開鍋蓋,向燒沸的醒酒湯內,撒上些醋蔥調味料後,吩咐仆從起鍋盛出,含笑轉看向他道:“好了,走吧。”
他怔坐在那裡,仰首望著妹妹轉身笑著看他,雙目像是要被起鍋的水霧汽給染濕了,忙在被她發現前,低頭掩飾,“……好。”
夜風穿廊,溫羨陪妹妹一同往澄心閣走,那個人此刻正在澄心閣內,可他悄覷妹妹的神色,無波無瀾,什麼也看不出來,就像在這半年的時光裡,她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一切,他枉為人兄,什麼也沒有察覺,不知妹妹這半年過得是如何煎熬難受,生不如死……
……怎生是好……怎生是好……那個人,是天子啊……
溫羨隨妹妹步入澄心閣宴廳內,一眼即見到正與明郎碰杯的聖上,假山石洞聽到的一切,瞬間在心頭炸起,怒很像地獄業火,燒得他臟腑如灼,可無權無勢的他,卻隻能硬生生壓下心火,低下頭去,如同妹妹隱忍著一切,垂著眼簾,幫妹妹將醒酒湯,端呈上桌。
桌邊,華陽大長公主似已喝醉,太後見溫家兄妹端呈醒酒湯,笑著道:“正好,明郎媳婦,給你婆母盛上一碗。”
溫蘅還沒遵命動手舀盛,華陽大長公主即已擺了擺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道,“不了,我想去歇著了,困得很,不能再陪太後娘娘守歲了,娘娘莫怪……”
沈湛看母親身子微晃,像是醉得厲害了,忙放下手中酒杯,攙扶著母親道:“兒子送您去休息……”
醉眼朦朧的華陽大長公主,點了點頭,沈湛小心地扶著母親,攙著她向外走去,容華公主倚在太後身邊,好似並不在意表哥與姑母的離開,然而手在桌下絞著腰畔玉佩穗子的動作,卻悄悄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是多麼的忐忑與期待。
依著與姑母商議好的計劃,她再坐上一陣兒,就借口更衣離開,去尋表哥與姑母,等她再見到表哥時,表哥將已被情香惑住,孤男寡女,一室之內……等到母後找到她時,一切已成定局,她堂堂公主之尊,怎麼可以憑白失了清白,也怎麼可以屈尊為妾……母後那樣疼愛她,到時候,定會舍棄溫氏,溫氏就是被休棄下堂的命,而她,終於可以,成為明郎表哥的妻子了……
容華公主想得心熱,忍不住抬頭看向明郎表哥攙著姑母離去的背影,並努力掩飾著眸中的忐忑與期待,不知她身邊不遠的皇兄,早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皇帝指腹輕撫著酒杯杯壁,靜看著明郎攙著他那“醉
酒”的母親離開,心中空空,好像什麼都沒有想,隻是望著明郎一步一步地走遠,在他將要跨過門檻時,忽地憶起幼時那年,他與明郎初識,打了一架後,他帶明郎來到母親的雲光殿沐|浴更衣,明郎話多,說是不打不相識,同他說個不停,而他隻是吃著母親端來的茶點,並不怎麼搭理,好像並沒有在聽聒噪的明郎說話,其實將他說的每一句,都記在了心裡,後來明郎離開,他望著他一步步走向殿門的離去身影,心中反複想著他在殿中時所說的一句,<
“我與六皇子是表兄弟”……
他身份卑微,縱有許多皇兄皇弟,沒人願意與他為伍,沒人像明郎這樣,直言是他兄弟……他看著明郎遠去的身影,心頭隻暖了一瞬,即沉了下去,心道,這貴公子隻當今日之事是個樂子,隻是隨口一說罷了,怎會真當他是兄弟……
他低下頭,轉身要往內殿走時,卻忽聽明郎叫了一聲:“六哥!”
他身子猛地一定,緩緩回頭看去,見明郎站在門檻處,在燦爛的暮光下,朝他揮著手笑道:“六哥,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心中的空茫,像要將他的胸膛撐裂炸開,迫得他為能喘|氣呼吸,張口啟齒,然而嗓音卡在喉嚨,還未喚出,明郎就已回過頭來,但不是看他,而是看向她道:“我剛才給你剝了一隻冬蟹,澆了你喜歡的橙鹽,就扣在那隻白瓷小碗裡,應還有熱氣,你吃吃看。”
她微一怔,而後淺笑頷首。
這淺淺一笑,於明郎,再輕易不過,簡簡單單一字一語,便時時可見,可於他,卻是耗儘萬般心力,也渴求不來……
皇帝握著酒杯的手用力攥緊,杯壁的金玉雕飾,硌得他手生疼,隨著手勁加大,越來越痛,像是一直疼到了他的心裡。
心中一痛的瞬間,皇帝猛地端起酒杯,一飲而儘,眼角餘光中,明郎攙著他母親,跨過了那道門檻,走入了閣外夜色中。
酒杯空空,滴酒不剩,方才決斷般的飲酒動作,像是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皇帝手臂無力一沉,空杯砸在桌麵,“砰”地一聲響,驚得抱著匣子昏昏欲睡的溫父,雙手一抖,不慎令那匣子滑落在地,摔出一隻細鏈纏繞的長生鎖來。
<hrsize=1/>作者有話要說:溫父:看我放個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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