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二合一(1 / 2)

臣妻 阮阮阮煙羅 10023 字 9個月前

第119章

傳話畢,碧筠無聲退下,內室靜如幽海,許久,溫蘅涼涼輕嗤一聲,似一柄薄鋒的冰刃,在平滑如鏡的海麵尖利劃過,撕開了這幽靜死滯的表象。

……既已挑明,索性光明正大了嗎?

溫蘅心中浮起深深的嘲諷,更深的倦怠和心灰,亦如海潮湧上,她緩緩抬手,如了無生氣的木偶泥人一般,拭淨雙眸淚意,欲起身下榻,稍一動作,即被明郎緊緊抱住,“不要去”,他深深地望著她,帶著懇求意味,顫著唇道,“不要去,阿蘅……”

“……不去,就是抗旨”,溫蘅聲平無波道,“我不是你,承襲武安侯,有位長公主母親,有位皇後姐姐,他根本不在乎我在太後娘娘那裡的身份,我在他眼裡,始終隻是個寒微的小吏之女,抗旨的罪名,我擔不起……”

……事已至此,再難回寰,她再無顏麵,與明郎住在同一屋簷下,朝夕相對,與他做“恩愛”夫妻,溫蘅和離心意已定,有意將話說絕,“我不是你所以為的好女子,我負心不忠,也貪生怕死,所以自去年夏天起,我暗中遵旨赴約了一次又一次,有時是白天,有時是夜裡,記不記得宮中那場金秋菊蟹宴,你在宴上喝醉了,我沒有陪在你身邊照顧你,我遵旨去了另一個地方,我和陛下,在那裡寬衣解帶……”

緊擁著她的雙臂,隨著她無情的話語,越來越僵,終至此處,如絞緊的藤蔓,死死纏住了她,溫蘅停下這戳紮人心的尖銳言辭,抬眼看向臉色蒼白的明郎,撫上他極力忍耐,卻仍因內心情緒之激烈,而忍不住爆筋的額部,哽聲輕道:

“你受不住的……這樣的事,還有很多次,你受不住的,明郎……你既知道了,就沒辦法不去想,道理想得再明白,也敵不過人的本性,心裡會有尖刺暗生,即使我們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像從前一樣,繼續做恩愛夫妻,可這刺留在你的心裡,也長在我的心裡,會在你每一次忍不住去想時,再生一根,長久下來,我們都會被紮得鮮血淋漓,你會瘋,我也會瘋……從你知道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沒有辦法再做夫妻了,與其強行維持我們的婚姻,走到那樣不堪的地步,不如早些分離……”

輕撫額部的手,被明郎緊緊握住,送至他的唇邊,他吻著她的掌心,在啞聲輕喚“阿蘅”的同時,一滴淚,也從他通紅的眸子裡滾落下來,燙在她的掌心,“我可以的,我們不會走到那樣的地步的……過去的,我不會再想了,阿蘅,我們朝前看好嗎?我們有孩子了啊,我們有許多將來……”

溫蘅想到腹中的孩兒,亦是心中一痛,但她心意已決,長痛不如短痛,仍是冷聲道:“眼下之事你都無力阻攔,又何談將來?!”

沈湛一僵,溫蘅就勢離了他的懷抱,下榻盥洗,她知道明郎在後看著她,極力抑製住因內心痛苦而忍不住輕輕|顫|抖的手,緊抿著唇,眉眼平靜地換穿上一件嬌慵鮮妍的妃色裙裳,走至梳妝台前,慢梳雲髻,精心描妝。

已經過了晌午時分了,午後煦暖的春|光,透窗移影,在榭內平滑的漆磚地上,灑下道道清致蘭紋,溫蘅坐在鏡前,一邊梳妝,一邊望著鏡中妝容清灩的自己,和她身後、坐在榻畔、一動不動地深看著她的明郎。

日斜影移,漆磚地上的墨色蘭草,寸寸緩移向室內的檀案香幾、羅帳寶榻,溫蘅打開最後一方口脂盒,挑染些許,凝看著那抹鮮豔的灼紅,想起去年夏天的雷雨夜,她為了哥哥,來到紫宸宮承明殿,宮人引她至偏殿沐浴梳妝,她望著鏡中那個顏色嬌豔的陌生自己,一時想著違誓踏出這一步,就是負了明郎,這一生都不能再回頭,一時想著明日就是哥哥的死期,想著與哥哥在青州琴川的點點滴滴,點染絳唇的指腹,似亦如心猶疑不決,來回揉拭唇部許久,終是做出了決斷,起身走向了那人的寢殿。

該決斷了,早該決斷了……溫蘅輕點絳唇,闔上妝奩,奩蓋密合的輕微一聲響,落在這幽靜的內室,卻不啻於一道驚雷,溫蘅緩緩起身,看向明郎,“每次遵旨赴約前,我總是如此的,虢國夫人敢於淡掃蛾眉朝至尊,我這個所謂的楚國夫人,沒有這個膽量,我貪生,我不能忤旨,明郎,你也不能。”

榻邊沉寂如山的年輕男子,身子微微一震,一雙眸子深深絞視著鏡台前的女子,眸中微光閃爍,痛苦難抑。

“我們沒有將來的,外憂內患,我們所希望的圓滿婚姻,早已是千瘡百孔”,溫蘅靜靜道,“在外,聖上不知幾時才肯徹底罷手,你母親也永遠不會接納我這個兒媳,在內,有太多的日常細瑣之事,會勾得你去想這樁齷齪事,過不去、忘不了的,和離分開,是解脫,此後,你還是乾乾淨淨的沈明郎,就當這幾年,是做了一場夢,我一個人,餘生自擔。”

溫蘅忍痛壓下所有的眷戀和不舍,將話說儘,轉身要走,卻聽得身後衣風振響,明郎緊緊地從後抱住了她,力氣大得,像要將她融進他的骨血裡,永不分離。

觀鶴台建在上林苑之南,迎對水澤之地,因正值晴暖春時,水木蓊鬱,白鶴翩然,登至高台,放眼望去,極為賞心悅目。

早在午時之前,皇帝人就來到了這裡,他負手站在觀鶴台上,靜望著一對對白鶴在水澤間漫步漱羽,心中好像在想許多事,卻又像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想,孤站望鶴許久,終聽趙東林趨近輕稟,“陛下,楚國夫人到了,還有……武安侯……”

皇帝走至宴桌一旁,望著他們夫婦踩階走來。

她與從前不同,著意梳妝而至,明郎走在她身邊,也與從前不同,並沒有親密相依,手挽著她的手,從前並肩執手、如膠似漆的夫婦,今日此刻,卻似被一柄尖刀劈分開來,皇帝知道,這把刀,是他親手磨就,他那些見不得人的陰暗心思,鑄成了這把刀,最終,也狠狠地割傷了自己。

踩過最後一級石階、走至台上的明郎,不再如上元夜建章宮時,始終不肯與他對望,明郎走站在了他的麵前,他眼裡不再是對兄友的親密信任,眸幽如海,暗湧陰霾。

皇帝想,如果目光可以殺人,他大抵已經萬箭穿心。

在明郎來之前,他一個人站在觀鶴台上,想了很多,昨夜之後,明郎定已證實心底的猜疑,再見明郎時,會是何等情形,他見到他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說什麼都不能令時光倒轉,皇帝迎著沈湛幽灼如芒的目光,輕輕笑了一笑,“朕就知道,你會跟來。”

宴桌一早就備了三副碗筷,沒有君臣之分,皆是清一色甜白釉暗花碗碟,並青玉箸勺,皇帝未先開宴,先命侍從端藥過來,令諸侍皆退,將藥碗放到她麵前道:“夫人今日醒後還未服藥,鄭太醫早上熬的那碗已經涼透了,這是新熬了逼出的,夫人趁熱喝了為好,再怎麼怨朕恨朕,也不要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溫先生希望有女承歡膝下,溫羨也不能沒有夫人這個妹妹,夫人愛惜自己,就是愛惜家人。”

最後兩句,終於說動她執起了藥勺,皇帝看向沈湛複雜的眸光,淡道:“朕確實在你們身邊安插了‘眼睛’,知道你們許多日常之事,但朕起初隨旨賜下碧筠等人時,本意並不是要窺探你的家事,隻是想保護你夫人

……

那次朕去你府上,請夫人去書房找書時,無意間發現你夫人手臂上有傷,你母親性情驕悍,而夫人性子溫良,又太過為你著想,連受傷這樣的事,都瞞著你,可以想見,平日裡還不知有多少零碎磋磨,她身邊需要碧筠這樣得力會武的親信,幫她儘可能地攔擋下這些,如若朕早點將碧筠派到她身邊,或許她那次,也不會被你母親推摔受傷……

沈湛不語,聽皇帝繼續道:“不久後的春風滿月樓一事,更讓朕慶幸,及

時在她身邊安插了人手,你母親逼你休妻不成,便要對她下手,在她與溫羨的酒中下藥,欲設計她與溫羨迷情交|歡後,羞慚自儘而死,如若不是碧筠及時通風報信,朕帶人趕到那裡,給他們服下解藥,也許那一夜,你去春風滿月樓看到的,會是她羞慚自儘的屍體……”

沈湛心中震駭,那時慕安兄對他說的是,酒裡被人下了毒|藥,幸而及時察覺,沒有飲下……

皇帝看了眼難掩驚駭的沈湛,執起酒壺自斟,“溫羨之所以沒有告訴你實情,是因為朕當時給他留了一封信,朕自稱是武安侯的友人,順手相救,讓他顧及武安侯夫婦聲譽,瞞下此事,不與外傳。”

“……友人”,皇帝望著杯中清透的佳釀,冷聲自嘲,“朕當時,還真以為,隻是在幫手足處理家事,隻是在儘友人之責,也以為自己可以自控,謹守住為人兄友的底線……”

他嗆然一笑,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儘,溫蘅輕輕擱下藥勺,道:“這件事,我是感激陛下的。”

皇帝道:“朕知道,夫人一向恩怨分明,夫人感激朕救你兄長,更恨朕借此脅迫,趁人之危,占了你的身子,迫你負了明郎,與朕需得一世苟且。”

沈湛看著皇帝如此平靜地說出這些話,心中氣血直往上湧,怒氣填膺,將難自控時,皇帝眼看了過來,唇際浮著虛緲的笑意,“若朕不是元弘,若朕不是天子,明郎你此刻,不會坐在這裡,聽朕說這些話,早已一劍殺了朕……不,一劍不夠解氣,大抵要戳上三刀六洞、五馬分屍、拖去喂了野狗,才能稍解心頭之恨……”

沈湛望著身前這個他曾視為手足、可為他赴湯蹈火的兄友,望著這個既從他母親手下救下阿蘅、卻又逼迫占有阿蘅的大梁天子,心潮駭浪翻攪,口中,卻隻自抑成淡淡的一句話,“若是旁人,千刀萬剮,亦不解心頭之恨。”

皇帝涼薄虛緲的笑意,在唇際浮散開去,“其實朕也一樣,若你不是明郎,若她的夫君,不是你武安侯沈湛,朕想要她,光明正大地要她入宮,不必如此暗行苟且,想方設法地瞞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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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是真的看重與你的情義,想與你做一世肝膽相照的兄弟,也是真的喜歡夫人,從未有過的喜歡,朕比你早成親六七年,其實半點不通情,直到遇見夫人,才知道情為何物……

朕太貪了,什麼都想要,既不想失去兄弟之義,又放不下男女之情,執念瘋魔,趁人之危,占了夫人,脅迫她一世如此,自以為此後兩全其美,卻獨獨忘了夫人處境之艱,夫人心中有多痛苦……多……惡心……”

皇帝言至此處,忍不住自嘲出聲,執壺倒酒,溫蘅似已不耐聽這些碎碎叨叨的長篇大論,慢咽下口中食物,擱下青玉箸,起身離桌,走至一邊臨風處,望向隨風輕舞的皎皎白鶴,在碧藍的天際,自由自在地展翅高飛,纖白無暇的羽翼,似要融進天光裡,美得讓人心生向往。

清風亦帶起了她的妃色裙裳,挽在臂處的同色披帛,亦如羽翼飛揚,沈湛擔心妻子有棄世輕生之念,要起身上前,卻被皇帝輕按住肩。

皇帝一手握杯,朝他搖頭,“她不會跳下去的,她懷著孩子呢,她愛你,也愛你的孩子,不會讓你的孩子死於非命,會好好地生養他|她,讓他|她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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