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郎二合一(1 / 2)

臣妻 阮阮阮煙羅 10837 字 9個月前

() 沈湛僵硬地轉過身來,驚怔地望著皇帝,好像聽不懂他說的話。

皇帝望著這樣的沈湛,微抿了抿唇,再一次輕道:“晗兒他,是你的兒子,當初阿蘅的懷孕月份,其實從一開始鄭太醫號出時,就是真的,後來朕在建章宮前,說朕讓鄭太醫和你府中大夫騙了你,說阿蘅的懷孕月份實是兩個多月,其實才是真正地騙了你和天下人,晗兒他不是早產一月出世,而是兩月,那樣的懷孕月份,確實與朕無關,晗兒他,真的是你的兒子。”

滿池的香紅蓮花,仍在風中輕輕地搖曳著,可蓮池前的空氣,卻似僵滯凝固住了,透不進半絲風聲,皇帝望著身前不遠的男子,看他蒼白的唇止不住地輕輕顫|抖著,原本靜若幽潭的雙眸,亦泛起漸亮的光彩,其中翻攪起的複雜情緒,令他眸光漸漸濕紅,心潮亦隨之震撼激湧,在某一刻,迫得他再難自抑時,幾是咆吼出聲,音又極輕沙啞,“你瘋了你……”

皇帝道:“當時情勢所迫,晗兒必須是龍裔,後來封太子,亦是情勢所逼,為了阿蘅的性命,隻能如此,這件事,朕也一直瞞著阿蘅。”

複雜激湧的心潮,似釀有千言萬語要說,在心中寸寸炸裂開來,順著酸澀的喉嚨直湧往上,滿溢的話,就在口邊,卻一字也說不出,沈湛隻是深深望著身前的大梁天子,望著他曾經的六哥元弘,望著原已與他恩恩怨怨皆已塵埃落定的大梁天子元弘,忽在這時,又如此濃墨重彩地添了一筆,告訴他,原來他在這世上還有血脈相連之人,原來,他和阿蘅之間,有一個孩子,那個一聲聲喚他“叔叔”、同他騎馬射箭、與他立下約定的可愛孩子,原是他與阿蘅的孩子!!

“……你救養了晗兒,可也將他置在了火上……”

良久,沈湛緩聲道出此語,似為強抑內心激烈翻湧的心潮,一字字,說得極慢,嗓音輕|顫,雙眸泛紅。

皇帝眼望著沈湛,真心道:“朕會保護好晗兒的,在朕有生之年,天底下,沒有人可以傷害他半分。”

……皇家不比尋常人家,權柄之前,無情無義,今日可忍看他人之子入主東宮,來日可能繼續忍見他人之子離金鑾禦座、大梁江山,隻有一步之遙……都道皇家無父子,何況非親生父子……若有一日,有人拿此來做離心文章,若有一日,晗兒落個被廢被禁被殺的下場,他這早已離世的生父,如何護得了他分毫……及時抽身……該在晗兒他尚且年幼,還未被朝廷各方勢力裹挾時,主動及時抽身而退……

強行按捺下複雜心潮的沈湛,儘力平靜了嗓音,對皇帝道:“阿蘅她,還是永遠不知此事為好,晗兒他,也不該在太子的位置上,這是天下間最嚴重的身份僭越,陛下正當壯年,應及早選立新的皇子,真正繼承大梁江山。”

……新的皇子……

……還會有……新的皇子嗎……

皇帝望著蒼白清瘦的沈湛,見他單薄地宛若一道畫影,心中傷痛的同時,亦忍不住想,若是這道影子沒了,他在阿蘅那裡,算什麼呢……

……自知明郎重病的消息,人前,在母後、在兩個孩子麵前,阿蘅似能如從前一般,可在人後,她的眸中,便無半點光亮,總是寂寂地倚在窗下出神,像極了從前她初知真正身世之時,可卻又不像……很是不像……

……從前那時候,她是沉默的,但沉默中有悲憤、有迷惘、有傷痛,可現在,她在人後的沉默,卻什麼也沒有,隻是虛無,茫然無際的虛無,有時他望著她沉寂地倚站在殿窗光影下,身影麵容半明半暗,隻覺她似飛煙將逝,一個晃眼,就要消失不見,會心生惶恐地大步上前,將她抱在懷中,可縱是緊緊地抱她在懷,仍似懷中空空,無邊無際的惶恐,像紛茫飄落的大雪,在他心頭不斷蔓延堆積,一片寒涼……

……得到明郎抵京的消息,來明華街前,他有問阿蘅,是否要同往,阿蘅沉默片刻,搖頭拒絕,恍若無事般,低下頭去,繼續為伽羅繡製香囊……其實,若來了,倒是放下了,可她這般不來……放不下……從未曾……真正放下……

……若這數年光陰,都隻是移情於影,影逝之時,是否也是情消之時……

天地間吹拂的清風,忽然烈了些,搖曳地滿池蓮花淩亂而舞,亦撲回了皇帝飄亂的心神,他斂下那些或將伴他餘生的寒涼暗思,隻是在明郎憂默等待回複的注視中,靜望著他道:“你放心。”

這是他今生對他的最後一個承諾,這一生他與他,也終止在了這三個字上,亦深望著他的明郎,似仍有滿腹話要對他說,但終究,在這此世之終,一字未語,隻是在他說出這三個字後,微垂眼簾,將此世所有,儘皆隱下,微微躬身,向他行禮,兄弟之禮。

這一世,如此了。

禦駕離去一個時辰後,太子輦駕,駕臨明華街沈宅,急忙下輦的元晗,望見沈叔叔守站在門前,就似數年前在上林苑時,沈叔叔牽著紫夜,在滿苑生機勃勃的上林春光中,守站著等他,等著他急奔向前,撲入他的懷中。

那時,望見沈叔叔的他,滿心歡喜,急切地奔上前去,可現在的他,眼見沈叔叔隻有咫尺之遙,卻雙足僵沉如陷泥潭,遲遲邁不開半步,眼望著曾經英武高俊的沈叔叔,身形清瘦,麵色蒼白,眉目間雖含蘊笑意,卻難掩虛弱病態,元晗越看越是心中難受,喉頭酸哽,眼圈兒也跟著泛紅。

靜望著他的沈叔叔,眼睛似同樣也有些紅了,他遲遲等不到他近前,第一次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前邁了半步,整個身體都朝他所在微傾,泛紅的雙眸深望著他,微動了動唇,想喚說什麼,可卻好似因心緒太過激蕩複雜,第一次竟啞聲未能喚出,直到第二次,方輕|顫著唇,喚出了他名字,沈叔叔微張雙臂,深望著他,顫著嗓音道:“晗兒,過來……”

這是沈叔叔第一次喚他的名字,從前,他曾央求沈叔叔同父皇、母妃一般,喚他“晗兒”,可沈叔叔總是嚴守臣下本分,隻肯喚他為“太子殿下”,任他怎麼撒嬌央求,都不改口的,第一次聽到沈叔叔喚他“晗兒”的元晗,在這樣的特殊時候,心中積年的思念、強忍的傷心,全都因這一聲爆了開來,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牽引著,急步近前,撲進了沈叔叔的懷中。

沈叔叔摟臂抱緊了他,埋首在沈叔叔懷中的元晗,心中難受至極,從前沈叔叔的懷抱是寬大溫暖的,可現在卻無半點暖意,原在得知沈叔叔重病前,他心裡攢了好多好多的話,要等沈叔叔回來對他說,可是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隻是眼淚悄悄地浸濕眼眶,不斷地往上溢,任他怎麼悄悄擦,都擦不乾淨……

哭紅眼的元晗,耗時良久,方慢慢平複了些許,他忍淚望向沈叔叔,滿腹的話,漫到口邊,卻隻能忍著抽噎,哽聲輕道出一句,“沈叔叔,晗兒長高了……”

沈叔叔笑撫著他的頭頂道:“真好。”

元晗又抽抽噎噎道:“晗兒也會騎馬射箭了”,說著微低了頭,“可都還不太好……”

“晗兒還小,未來還很長遠,會慢慢都練得很好的。”

沈叔叔抬手輕拂去他眼角的淚花兒,輕道:“不要哭了,小男子漢不該掉眼淚的,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當坦然受之,叔叔守約回來了,晗兒也高興些,就像從前一樣,高高興興地,陪叔叔一天好不好?”

元晗搖了搖頭,在沈叔叔微黯的目光中,緊拉著他的手道:“父皇說了,晗兒想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晗兒要留住下來,一直一直陪著沈叔叔,晗兒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對沈叔叔說,沈叔叔可不要嫌晗兒煩啊……”

沈叔叔沒有說話,隻是微黯的眸子,複又亮起,如有星光閃爍,耀動著許多他看不明白的心緒,元晗欲仔細辨看,然尚未看清,即已被沈叔叔緊緊擁在懷中,那樣用力,像是要將他融進他的骨血裡。

世人以為,太子殿下當在宮中,卻不知太子殿下,身在明華街沈宅,而身在明華街沈宅的武安侯,在入宮覲見過太後娘娘後,謝絕了一切探病的舊交訪客,鎮日閉門不出,不見外人,偌大的宅院內,除了沈家仆役與太子近侍,便隻一個大人、兩個孩子,每日裡守在一處,寸步不離。

年長些的孩子沈適安,性子也沉穩許多,大多時候,隻是靜靜侍|奉在旁,望著太子殿下同父親有說不完的話,而父親總是含笑望著太子殿下,眸光溫和包容,不是臣下對主上的順服,而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寬和,甚至有些像一名父親,對於孩子的無限慈愛柔情。

他知道,父親一直很喜歡太子殿下,縱是有那樣一段世人皆知的舊事,父親也對太子殿下並無半分芥蒂,甚至可為一個承諾,抱著病體,忍受奔波苦痛,急返歸京,但,早已知道這些的他,在這兩三日太子殿下來府的時間裡,也不免有些驚訝地發現,父親對太子殿下的感情,似乎比他原來所想的,更為深厚。

一夜,太子殿下困倦睡去,父親親為殿下掖好錦被,而後就坐在榻邊,凝視著熟睡中的殿下,一旁的他,請父親也早些安置,父親卻無睡意,就在太子殿下榻邊,輕同他說了不少的話。

那些話,大都是關於武安侯府與沈氏的,從前他已聽父親說了許多,知道這是父親最後的囑托,凝神認真聽著,一一答應下來,最後,父親說完沈氏之事,又將眸光望向榻上的太子殿下,邊將殿下不安分的手送回被中,邊輕對他道:“適安,父親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囑托於你。”

他道:“父親請講,兒子一定做到。”

父親道:“在你平生,定要竭儘所能,幫護太子殿下”,微一頓似覺此話不夠妥當,沉默須臾,輕聲補充道,“幫護元晗。”

如此道出太子殿下姓名,實是大不敬,他不知父親為何要特意加上這與前言意義相同的四個字,隻知父親的神色,甚比之前交待沈氏諸事時,還要凝重,遂也極認真地答應下來,向父親承諾,定會竭儘所能,願以性命相護。

父親是如此關愛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對父親的感情,也極深厚,他們人人心知肚明,父親已時日無多,太子殿下會在私下裡悄悄紅眼,可在父親麵前,總是高高興興的,問父親邊漠戰役之事,同父親說他的奇思妙想,與父親一起下棋、畫畫、放風箏,在父親手把手的指導下,練劍習武,短短幾日的時間裡,與父親幾乎形影不離,兩人一起,做了許多許多的事情。

這些事情,將會成為太子殿下日後美好的回憶,也是父親在將離人世之前,所度過的溫馨時光,有時他在旁看著父親與太子殿下之間的相處,是那般溫馨動人,都會心有觸動,感覺太子殿下與父親,就似親生父子親密,但隻這麼一想,他便趕緊將這荒誕想法拋開,父親隻是喜愛孩子罷了,對他這個沒有血緣的養子,父親也是一樣關愛,隻是因他需擔起武安侯府和沈氏,在該嚴厲的地方,父親不會放鬆對他的要求,也就不會像待太子殿下這般,總是溫和笑著,眸中皆是暖意。

身為大梁未來之主的太子殿下,對天下地理頗感興趣,而父親不僅幾度往返燕州,從前身為工部侍郎時,還曾因肩負視察水利的公務,踏走過大梁天下,所知頗多,在與太子殿下講解了許多所見所聞後,還帶他來到了宅中一座海棠春塢裡,牽他走至一道百寶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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