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郎二合一(2 / 2)

臣妻 阮阮阮煙羅 10837 字 9個月前

百寶架上,擺滿了大梁各地的風物特產,太子殿下元晗一見這些,自是如魚得水,打開這個看看,打開那個看看,不時問問那些特產的來曆,看著看著,又從一道錦匣中,拿出一對泥人娃娃問道:“沈叔叔,這是哪裡的呀?”

沈適安注意到,一直含笑回答太子殿下問話的父親,在看到這對泥人娃娃時,唇際的笑意微微一滯,但很快,又溫和如初,仍是語氣尋常地和聲對太子殿下道:“這是慶春城的‘泥人李’捏製的,他的手藝很好,名氣很大,許多人都會從他那裡購買泥人,當年叔叔經過慶春城時……也從他那裡……隨手買了一對……”

元晗聽著沈叔叔的話,好奇地打量著手中的泥人,望著望著,忽地發現,英俊瀟灑、神采飛揚的“公子泥人”,麵容有些像沈叔叔,而風髻霧鬢、朱唇榴齒的“小姐泥人”,眉眼間隱有母妃的風韻。

好似觸碰到了一個塵封多年的小秘密,元晗抓握著手中的小泥人,不知為什麼,心裡緊緊張張的,話也不會說了,嘴“打瓢”道:“這是一對呢……晗兒……晗兒也有一對……不過是一對皮影……”

找到了話題的元晗,鎮定了下來,他將那兩隻泥人放回匣子裡,笑對沈湛道:“晗兒有一對皮影,也是一男一女,是周歲的時候,舅舅送的,晗兒可喜歡了,常拿出來和妹妹一起玩,一個扮男角,一個扮女角,操縱著皮影,講故事給妹妹聽。”

沈湛笑問:“都講些什麼故事?”

“一開始講得可多了,有史書上的故事,也有平日看戲的故事,但這麼講了幾年下來,來去重複,都沒有什麼新鮮故事了”,元晗感覺今天的沈叔叔,精神比前幾日要好上許多,眉宇也似隱有從前的光彩,心中高興,笑同沈叔叔道,“沈叔叔給晗兒講個新故事吧,父皇同晗兒講的那些,也都給妹妹講過,晗兒沒法再講她聽了。”

儘管已近黃昏,夏日的陽光仍然燥烈,透窗入內,落在身上,該是熾暖的,但望著晗兒期待目光的沈湛,卻隻覺得冷,冷到骨子裡輕輕打顫,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再沒多久,應就是大限之時了,可彆突然嚇著了晗兒……

無力坐著的他,抬手輕撫晗兒的臉頰道:“這幾天,多謝你留下來陪叔叔,叔叔很高興,也很願意講故事給你聽,等聽完這個故事,晗兒就回宮去吧,你母妃和父皇,這幾天都很想你的。”

他也很想父皇和母妃,可是,他也想再陪陪沈叔叔,元晗想了想,耍機靈道:“要是叔叔講的故事,晗兒正喜歡,晗兒就聽話回宮去。”

……不管心裡有多麼喜歡,都要說沒有到十分喜歡,就是要留在沈叔叔身邊……

元晗如是想著,看沈叔叔似乎沒有發現他的小心思,眸光從匣中泥人一掠而過後,便輕輕啟齒,講了一位十六七歲的白衣公子的故事。

……佳節良夜,那白衣公子騎馬出行,正撞見街上忽起衝突,人潮奔湧,他的馬兒因亂受驚,不小心衝撞了另一位容貌極為清秀的碧衣公子,那碧衣公子因人潮與隨侍走散,起先與他鬨了許多誤會,兩人如歡喜冤家般,好不容易解開結後,天公又突不作美,下起雨來。

……白衣公子與碧衣公子,同至細雨樓避雨,順點了幾個小菜、一壺清酒,邊用晚膳邊打發時間,期間相談甚歡,越聊越是投緣,那碧衣公子,也因興致頗高而不小心喝多了酒,伏桌醉去,酒量頗佳的白衣公子,仍然清醒,原欲扶那碧衣公子去雅間廂房休息,可在扶“他”起身時,卻聞到了淡淡的脂粉香氣,看到了“他”粉白耳垂上細小的孔洞,原來,他手扶著的,不是碧衣公子,而是如花佳人……

元晗正聽得津津有味,感覺故事要真正開始了,卻見沈叔叔頓在了這裡,不再往下講了,隻是眸光怔望著春塢門外。

元晗順著沈叔叔的目光看去,見是母妃帶著妹妹來了,立迎上前去,朗聲喚道:“母妃!”

在聽到晗兒這聲清脆的“母妃”、聽到身邊適安如儀拜見後,沈湛才確知,原不是他因思念過度、心神恍惚而出現了幻覺,他將那裝有泥人的錦匣匣蓋闔上,站起身來,緩步迎上前去,儘管神色平靜,可心中暗暗湧起的滔瀾,幾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急返回京,說服自己的理由、告訴彆人的理由,都是與晗兒之間的承諾,可除此之外,他清楚地知道,他心底還另有不可告人的期盼,盼著能再見她最後一麵……

……其實他想,他就能見到她,她是溫柔善良的人,不會拒絕此世的最後一麵,可他在回京的路上,一路思量,最終還是退縮了,今世至此,不該再打擾她,她如今的生活很好很好,他不該再靠近分毫……

……他與她之間的告彆,其實在數年前的上林苑裡,在那兩聲互道“珍重”中,已經結束了……他與她這一生,在那時,就已徹底結束、告過彆了……

被沉重世事拖著的腳步,挪得再慢,終也還是因此世最後的期盼,而慢走到了她的身前,她摟著孩子望著他,他亦望著她,在良久的靜默無聲後,輕問:“是來帶晗兒回宮的嗎?”

她未答,隻是低頭看兩個孩子,溫柔問道:“餓了沒有?”

華燈初上,臨水的風亭四角,香爐逸煙,驅散夏蟲,正中的石桌上,擺上了家常四菜兩湯,一頓晚膳,用得極安靜,幾乎無人言語,隻聽得亭角的懸鈴,在夏夜清風中,輕輕地搖曳脆響,滿池的蓮花香氣,在這空靈清音中,順風穿亭撲麵,沁爽宜人。

如此良辰美景佳肴並具,心情本該是極舒爽的,可元晗心念著重病的沈叔叔,又想著母妃從前與沈叔叔的關係,坐在石桌旁悄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裡頭亂糟糟、沉甸甸的,食不下咽,如此胡亂地用著晚膳時,忽聽母妃柔聲對他道:“晗兒帶妹妹去玩一會兒吧,園子裡有兩架秋千,妹妹很喜歡蕩秋千的,去吧。”

元晗怔怔地看向膳桌,見大家都用了沒多少,心中雖有些疑惑,但聽母妃如此說,一向聽話的他,自是順從,他牽著妹妹要走,又回身望向沈湛道:“沈叔叔,那個故事還沒講完呢,晗兒回來時再聽您講,和妹妹一起聽您講。”

沈湛隻是淡淡笑著,讓身邊的適安陪著他們一起去,小心看顧著晗兒和伽羅,彆讓他們摔下受傷。

沈適安深望了父親一眼,垂目輕聲道“是”後,護著太子殿下與永昭公主離去,三個孩子的身影,在夜色明燈中,漸漸遠去,強行坐著的沈湛,再難支撐,側身欲倒時,被身旁的溫蘅伸臂扶住,控製不住顫|抖的手,亦被緊握在她的手中。

她扶著他背靠亭柱,倚坐欄邊,就像多年前的許多個夜晚,一同倚坐亭欄,隻是當時閒話消夜,賞月觀星,都隻道是尋常,如今,卻是一線之隔的生死之間了。

……圓滿了……原以為將孤孑而死,可在死前,知道自己原與阿蘅有一個孩子,能與那孩子親密相處數日,能再見阿蘅一麵,吃上她親手所做的菜肴,甚至人將死時,阿蘅亦陪在他的身邊,還有什麼不滿足……

……世人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話,他從前也對阿蘅說過許多次,原以為早成空談,可如今這般,他能這樣牽握著她的手離去,也算是他單方麵地應諾了,是他老了……是他沈湛老得太快了……

人之將死,遍體寒涼,好似連周身血液都已凍凝了冰渣子,身體止不住地冷顫,可心頭卻是滾熱的,懷前貼身的衣物裡,有他與阿蘅在新婚之夜剪下的烏發兩縷,以紅繩係紮在一處,並一道共同寫就的《我儂詞》,情多處,熱如火,至死不休,他近乎貪婪地凝望著阿蘅的麵容,想以眸光為刀,將她麵容的每一處細節,都深深地刻在他的心裡,生怕在不久之後過奈何橋時,因飲孟婆湯而徹底忘記。

……他不舍……他不舍……他怎舍得忘記阿蘅,忘記與她之間的種種……今世早已無可奈何,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他知他不該,今生毀她至此,怎敢再擾來世,可又怎能舍下,怎能忘記,生來見天地、見眾生的雙眸,在這將死之時,隻看得到她一人,她是他的天地眾生,若沒有她,多少來世,都隻是虛無縹緲的夢境,寧不如化作一縷清風,眷戀地留在她的身旁……

終究……終究還是在最後一口氣斷續之時,用儘最後的氣力,發出聲音,試著開口問道:“……來世……來世若我隻是一個我,隻是乾乾淨淨的一個我……能否有幸,與你……”

“相愛”二字,在今生縛滿枷鎖、浸滿血淚的“相愛”二字,在他心頭,沉重盤旋數次,終是沉沉地落在了心底,未能問出,沈湛最後的目光,寫滿了今世的眷戀與來生的渴求,是將死之人衰敗雙眸中最後的星火,聲音低微,幾不可聞,“……能否有幸,與你相識?”

星火將熄之前,眸光全然倒映的女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清風明月,紅蓮香浮,沈湛含笑而逝。

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事情複雜化,女主的描寫就長期側寫隱寫是有意的,就像狗皇一直在猜測琢磨,讀者也是在根據女主行為細節猜猜猜,後麵會寫清她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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