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觸(1 / 2)

臣妻 阮阮阮煙羅 5658 字 9個月前

紛茫的飄雪, 落得巍巍金碧宮闕,宛如冰清玉潔的瓊樓玉宇,連天下間最尊貴的殿宇, 都被覆上了最純潔的一層白,倚坐殿內窗下的皇帝, 處理朝事間隙, 不經意間一抬眼, 望見晗兒正在冷風呼嘯的殿外抓雪,擔心他會受寒發燒, 忙吩咐趙東林道:“快讓太子進來!”

趙東林卻不立馬轉身出殿喚人,而是僵著腳步,微微遲疑著,皇帝見狀,正欲斥罵,還未及開口, 就見依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兒, 附耳過來, 輕輕地道:“皇兄說,要給父皇您一個驚喜~”

皇帝一怔, 再朝窗外看去,見晗兒捧了雪後,就急忙往偏殿跑去了,瞧著像是要悄悄地要給他這個父皇製作驚喜,不由唇際微彎。

侍在一旁的趙東林, 見聖上展顏,也忙跟著笑道:“奴婢之前看太子殿下往積雪處走,就勸過幾句,但太子殿下說他今日緊著做完文武功課,就是為了能擠出時間,給陛下您一個驚喜,所以奴婢沒能勸住……”

“難不成就隻瞞著朕一個人?!”

皇帝邊笑著收回目光,邊將手中批完的奏折放下,接過伽羅新遞來的一道,順便拿手中這道奏折,考問伽羅新近又學了哪些字,可能看得懂這道奏折在講什麼。

自秋天裡那日,不慎在摘星閣滑摔斷腿後,無法臨朝的皇帝,便在建章宮中召見朝臣、處理朝事,晗兒是男孩,每日裡功課滿滿,又要學文,又要習武,頗為忙碌,而身為女孩兒的伽羅,則清閒許多,可多多陪在他的身邊,幫他拿遞折子、磨墨添水,甚至有時他擬旨時,還會幫著蓋玉璽,他也就常用禦旨奏折,教她一些文理,伽羅也是個聰穎的孩子,跟著他學得很快,如此常同他這個行動不便的父皇在一處,也讓她的母妃得閒,可常往慈寧宮去,照顧病中的母後。

父女間正溫情融融地說著話呢,簾攏聲響,是溫蘅自慈寧宮歸來,她不待皇帝開口相問,即已告訴他道:“母後今日精神好了不少,嘉儀也不知從哪兒得來了幾件新鮮有趣事,說得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哄得母後笑了好久。”

自斷腿療養後,皇帝就一直沒法兒去給母後請安、為母後侍疾,本來身體稍好些時,他想讓人抬扶他去慈寧宮來著,但母後卻不許他過去,一定要他等滿“傷筋動骨一百天”,才許出建章宮附近,以至他這做人兒子的,時見母後來看望他,他卻有許久沒去慈寧宮見母後,一應照看侍疾之事,也落到了溫蘅身上。

侍女近前幫貴妃娘娘解下狐氅,坐在窗下的皇帝,朝溫蘅伸出手去,並問:“冷不冷?”

他牽她坐至自己身邊,握她手是溫熱的,又看她鬢邊沾著幾片雪花,欲抬手幫她拂去,卻不慎將她幾絲烏發勾落,邊幫她輕掖到耳後,邊含笑對她說了晗兒將送驚喜一事,說罷,見溫蘅也並不意外的樣子,皇帝恍然笑著道:“看來,真就瞞著朕一個了。”

溫蘅淡笑道:“這倒不是,隻是方才我從慈寧宮回來,看見晗兒身邊的宮侍,都守在西偏殿外頭,以為晗兒在裡頭讀書,就近前透窗看了一眼,無意間發現了他的‘小秘密’。”

正說著,聽晗兒似是進殿了,溫蘅忙收了聲音,靜看晗兒背著手走了進來,她身邊皇帝故作不知,隻佯裝“好奇”地問晗兒道:“背著手做什麼?可是在後頭藏了什麼好東西?”

元晗笑著將藏在身後的“驚喜”取出,他手捧著的小金盤上,放著四隻大小不一的小雪人,去年下雪時,父皇有教他捏過,還同他說,他剛出生那年,父皇特為他向他母妃學會了捏雪人,他知道了,也很想回贈父皇一個,但還沒等他真正學好,雪就已經化了,去年沒來得及的他,今年自是不能再趕不及。

“父皇您喜歡嗎?”元晗笑著問道,又看向母妃,“晗兒捏了一家人呢。”

皇帝雖因提前知曉,沒了“驚”,但對元晗此舉,心中自是高興,“喜”仍是滿滿的,他笑著從晗兒手中接過那金盤雪人,同伽羅、溫蘅一同賞看,大力讚了一通。

元晗見父皇母妃高興,心裡自也高興,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自打沈叔叔離世之後,雖然一切看起來,還和從前沒有什麼不一樣,但他一個小孩子,都能感覺到,不一樣的,就像他心底的傷心和思念,從來沒有消散,父皇和母妃,雖然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會像以前一樣含笑說話,但心裡,一定也是和他一樣,看起來像是已從悲傷中走了出來,可悲傷的思念,就一直像烏雲一樣籠罩在他們心底,一直籠罩在建章宮上空,從沒有真正消散……

他想讓父皇母妃真正高興些,好像也做到了一點點,高興的元晗,像妹妹一樣,挨坐到了父皇母妃身邊,皇帝笑看金盤上的“一家人”,再看看身邊的孩子與妻子,心中暖意流漾的同時,卻有寒涼的暗思,如窗外紛飛的雪花,無聲地飄落在他的心上,積了一層又一層。

他的這條傷腿,是在摘星閣不慎摔斷,明郎走後,他心中哀思難斷,在一日秋雨淅瀝後,不知不覺走到少時曾與明郎同往觀星的摘星台,屏退諸侍的他,在長長的通閣台階上慢慢地走著,這些年與明郎的所有所有,也在心中一一地回想著時,忽聽有人在後朗聲喚道:“六哥!”

他怔怔回首看去,見是少時的明郎站在低處的台階上,雙眸如星,笑看著他道:“六哥!”

他知道自己這是出現了幻覺,可卻不願太快醒來,就那般怔怔看著,看明郎笑同他說了許多許多的話,就像少時一樣,說著說著,邊向下跑去,邊回身笑對他道:“六哥,我們去上林苑騎馬打獵吧,這一次,我才不讓你!”

他知道那是假的,明郎是假的,話是假的,笑容也是假的,可又在心底真切地知道,眼前這一幕,是真的,真切地曾在這裡發生過,多少年前的事了,原以為已記不清晰,可原來每一個細節,都是這樣地清楚,清楚地像是刻在了心裡。

鬼使神差地,他踏出腳去,雨天台階濕滑,他從長長的通閣台階上摔滾了下來,右腿劇痛的一瞬間,他的耳邊,忽地響起了從前當著滿朝文武的笑言,“沈明郎即朕兄弟,至親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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