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平行世界⑨(1 / 2)

臣妻 阮阮阮煙羅 13654 字 9個月前

他好像還是個孩子,又好像已經長大, 如護絕世珍寶般, 輕摟著懷中女子, 那女子亦親密地依|偎著他, 幽暗迷離的綺帳光線中,他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能感覺到她溫軟的柔頰、她香融的氣息,她那婉轉歌聲中纏|綿的無儘情意, 如絲如縷,勾纏成一張香甜的蜜網、一場令人沉淪的美夢,讓人幾願沉眠其中, 一世不複醒來。

清婉動人的歌聲,飄浮在香甜醉人的夢境裡,亦在有心人的心尖耳邊, 久久徘徊不散。

已是夜間了,晚膳也已用過了,可元弘的耳邊, 還在反複回響著那支清雅優美的青州小調,回響著女孩甜美的歌聲, 夏夜風清, 明月如銀,該是盥洗就寢的時辰了,可他本該回房的腳步,卻不自覺走到了白日裡她倚坐的廊下, 目望著那處空地,眼前又浮現起她白日在此處巧笑嫣然、依依歌唱的動人模樣,回想她予他的每一道溫柔眸光,回想她悄為“小宦官”的誤會,向他致歉時的含羞神情,回想她與他說過的每一個字,正在這清風明月夜裡,心神微漾時,忽聽宮人行禮聲響,見是禦駕夜至。

他知道白天在疏雨榭旁的禍事,不會就這麼結束的,秦貴妃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秦貴妃所出的五皇子與七皇子,是父皇心尖上的愛子,備受父皇寵愛的五皇子,本就厭他,又認定了弓弦崩裂是他在暗中動了手腳、蓄意謀害,隻要帶傷的五皇子,在父皇麵前央求攛掇幾句,父皇怎會不信五皇子,怎會不為五皇子追究“元凶”,按律嚴懲,以彰慈父之心。

父皇是五皇子與七皇子的慈父,他對父皇來說,不值一提。

等待著雷霆之怒與嚴厲懲罰的元弘,垂下眼去,如儀迎接禦駕,軒內的薑充媛聞聽禦駕忽至,一直懸著的心,也終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認定聖上是為五皇子特來問罪弘兒的她,急急奔出屋外,同弘兒一起迎駕,一邊如儀行禮,一邊將先前想了一遍又一遍的辯解勸辭,在心內又飛速過了一遍,垂首跪地,無比懇切地請求聖上明查,以己身性命擔保,弘兒絕無謀害五皇子之心。

然,她才說了一兩句,聖上即已走近前來,邊伸手扶她起身,邊打斷了她的滿腹說辭,嗓音含譏地望向弘兒道:“事事都要你母親擋在你前麵嗎?”

跪在地上的弘兒,抬眸望向她這個母親,眸光盈滿為人子的愧歉,低著嗓音道:“兒臣慚愧,不能令母親安閒度日,總叫母親為兒臣擔心……”

薑充媛聽一向孝順的弘兒這樣說,心中更是難受時,又聽聖上淡淡吐出四個字,似對弘兒甚是失望,“你當慚愧。”

認為聖上是因認定五皇子受傷一事與弘兒有關,故而道出如此失望言辭的薑充媛,心中憂急更甚,正要再為弘兒極力辯解時,見原先躬身的晗兒,將脊背挺得筆直,定定地望著他的父皇道:“今日之事,兒臣清清白白,若兒臣有半字虛言,若今日五皇兄受傷一事,與兒臣有半點乾係,兒臣願一頭碰死在這裡。”

“你清白?”聖上淡淡地俯看著弘兒,嗓音薄涼無溫,“你既清白,那你五皇兄臉上的傷,是從何而來?”

弘兒直視著他的父皇道:“許是意外,也許是有人刻意謀害。”

聖上問:“謀害因由為何?”

儘管這一因由,闔宮之人都能大抵說的明白,但真聽弘兒直白無畏地向他父皇一字字道來,薑充媛仍是感到心驚膽戰。

“體殘者難為人主,若今日之事真有人在後謀劃,那人的目的,許就是通過栽贓兒臣,以廢五皇兄一目。五皇兄是父皇最愛重的皇子,既為未來最可能的太子人選,自是會有人將五皇兄視為絆腳石,想廢了五皇兄成為太子的可能,好讓他自己入主東宮,來日君臨天下。”

聖上無言片刻,忽地傾身向前,眸光幽深地逼視著弘兒,嗓音沉沉,“你說這背後之人是向著太子之位,你自己就不想入主東宮、君臨天下嗎?”

薑充媛聽聖上還是懷疑弘兒,急忙替弘兒表明心誌道:“陛下,弘兒他絕無此覬覦之心,臣妾與弘兒出身寒微,也一向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能有今日,已是天恩浩蕩,當時時感激涕零,從不敢再妄想其他!”

她殷殷說罷,見聖上神色未有稍動,仍是那般眸光莫測地逼視著弘兒,心中更是畏憂,急對弘兒道:“弘兒,快和你父皇說清楚,說你從沒有覬覦太子之位,快說話啊!”

但一向聽話的弘兒,卻在對上他父皇時,又一次使了孤執性子,在濃重的夜色中,定定迎視著他父皇幽沉的目光,一字不語。

薑充媛這下更是憂急如焚,就在她要再一次為弘兒跪地求情時,聖上卻似緩和了神色,站直身體,不再那般逼視弘兒,也不再追問此事,隻聲音淡淡地問了另一件事道:“你和薛家小姐,是什麼關係?”

元弘沒想到父皇會問這個,一愣之後,如實回道:“兒臣與薛家小姐隻是初識,通共見過兩次,一次是春日在禦苑杏林,一次即是今日。”

父皇的目光,似有幾絲狐疑,又似有幾絲淡諷,“僅是見過兩次的初識,就能讓她為你冒險涉足皇家之事,在人前那般維護於你?”

明明父皇這話,隱含著狐疑與淡諷,但這狐疑與淡諷,聽在元弘耳中,反教他越發感念薛蘅的信任,感覺自己在她心中似與常人不同,遂在父皇涼涼的目光下,反將脊背挺得更直,一字字朗聲道:“兒臣行正坐直,薛小姐慧眼識人,仗義執言。”

他這回答,換來了父皇無情的一聲冷嗤,父皇冷冷俯看了他片刻,似再懶得多看他這不值一提的兒子一眼,擺了擺手令他退下,自攜母親踱入軒中屋內。

薑充媛雖侍駕多年,育有一雙兒女,可仍沒有習得揣摩聖心的本事,不知聖上這是相信弘兒了,還是心底仍在懷疑,日後還要追究問罪,忐忑不安的她,在為聖上倒茶時,因心神不屬,連茶水倒漫出了杯子都不知道,還是聖上一聲提醒,方醒過神來,連連告罪。

聖上直道“無妨”,薑充媛婉謝聖上寬宏後,沉默片刻,還是因心中不安,再次為弘兒說起話來,萬分懇切地望著聖上道:“陛下,弘兒真無爭權奪位之心,我們母子自知身份低微,與旁的出身世家大族的娘娘和皇子比,那就是天上雲、地底泥,從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弘兒不可能做下謀害皇子的歹事,臣妾願以性命為弘兒擔保,請陛下相信弘兒,相信臣妾……”

她說著就要再度跪下以表誠心時,人剛屈膝,就被聖上握臂攬腰,拉坐在他的身上,聖上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輕抬起她的下頜,在明亮的燈光中望著她問:“怎的總是這般妄自菲薄?”

薑充媛低著眸子道:“臣妾身份低微……”

聖上邊將她垂落鬢邊的一縷細發攬至耳後,邊淡聲道:“天子的女人,怎會身份低微?!”

後宮儘是天子的女人,天子的女人,亦有三六九等,她這乳母出身的低位嬪妃,與出身世家大族的妃嬪們相比,自是低微若塵,薑充媛輕聲道出心中所想,卻見聖上燈下望她的眼神,如曳水光,“天子的女人,低微與否,不在身份,而在天子心中的分量。”

薑充媛沉默不語,又見聖上眼望著她,一字字道:“能得聖心者,才是真正的身份高貴,天下無雙。”

薑充媛自是知道後宮之中,最得聖心的乃是秦貴妃,五皇子正是身份高貴、天下無雙的秦貴妃的兒子,她這樣一想,忖度聖上話中之意,更是為涉嫌謀害聖上心尖愛子的弘兒,感到擔心,眉眼間憂色更重,忍不住又要為弘兒說情。

然而,她才說了一兩個字,就被聖上吻|唇堵住,這一吻,直吻得她氣息短急、一時說不上話來,聖上似正要她如此,看她麵色漲紅地輕|喘不停,方慢慢停了下來,輕|撫著她的臉頰道:“這就咱們兩個人,咱們說說咱們的話,老提旁人做什麼?”

薑充媛聽弘兒在聖上那裡是“旁人”,更替弘兒感覺心灰,抿唇沉默著等呼吸漸漸平定,輕聲細語道:“弘兒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心裡時時裝著弘兒與嘉儀兩個孩子,一時半刻也忘不了的。”

……她從不敢指望著聖上像愛憐五皇子與七皇子那般,愛憐弘兒,隻是希望聖上與弘兒之間多少能有些父子之情,希望那些許父子之情,能護佑弘兒一世平安,若是半點父子之情都無,弘兒豈不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連眼前這難關,都難全身而退,或將等受皮肉之苦……

心憂愛子的薑充媛,不由眼圈漸紅,一聲微哽輕語,似替弘兒,將這些年的委屈儘皆道儘,“陛下,弘兒他……也是您的兒子啊……”

“……朕知道”,聖上望著這樣的她,溫和輕道,“男孩子受些風雨磨礪,是好事,老養在溫室裡不經事,反會養壞,你不必成日為他擔驚受怕,安心就是。”

薑充媛還是頭一次聽聖上說這樣的話,再聽聖上言下之意——不必擔心,安心就是,好似並不會問責弘兒,登時懵懵地愣在了那裡。

聖上抬手拂去她睫邊的淚意,輕聲問道:“朕在你心裡,為人父,就那麼一無是處嗎?”

“……不……臣妾不敢這樣想……陛下心懷天下,子嗣眾多,待弘兒已是……極好……極好 ……陛下說得對,男孩……男孩子是該經些風雨磨礪……隻是……隻是……”

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想錯了的薑充媛,沉默片刻,還是將心中的憂懼,訥訥道出,“隻是弘兒與旁人不同,他無福,沒有一個好母親,腳下沒有半點根基,臣妾怕……怕他經不住風雨摧折……”

“他最大的福氣,就是有你這麼一位好母親,最堅實的根基,也是有你這麼一位母親”,聖上摟著她道,“除此之外,亦可借力其他,根基總會慢慢穩固的,朕的兒子,不致叫風雨摧殘。”

聖上說著又嗓音微沉,“你這做母親的,時時將他放在心尖疼愛,朕這做父親的,又何時不曾想著他,若如此,他還能被風雨壓垮,那也不配做朕的兒子。”

懵懵的薑充媛還沒聽明白,又聽聖上忽地轉了話題問她,“那個定國公家的薛蘅如何?”

雖然出身顯赫公侯之府,但性子並不驕矜,既善解人意,可愛靈動,又能在那樣的情境下,為初識的弘兒仗義執言,可見她心地善良,機敏而又勇敢,薑充媛如實道出心中所想,聖上笑看著她問:“你很喜歡她?”

薑充媛輕點了點頭,雖才隻見了小半日而已,但她心中,對薛蘅這女孩子的喜歡,卻是止不住地漫溢,在聽她在說喜愛青州諸事時,亦忍不住心想,她那樣的性子,倒像是在青州的明秀山水間養出來的,如此一想,又想到了她那可憐的青州女兒,心想若她與鶴卿的女兒,還好好地活著,會不會也是薛小姐那樣的性子,同薛小姐一般冰雪可愛,如此越想越是深遠,而起因,不過是和薛蘅初次見麵而已,僅這一麵,就想了這許多,好像前世已結牽了深深的緣分似的。

“既喜歡,那就讓她常來,就當……給咱們的嘉儀,找個玩伴”,聖上如是說著,似還有話沒有說儘,但也沒有再說,隻是將她摟入懷中,低首輕吻了吻她的眉心,在她耳邊低道,“什麼也彆擔心,隻安心等著,便是了。”

安心等著什麼,薑充媛聽不明白,聖上也沒有再說,隻是自此日後,在聖上的恩準下,定國公府千金薛蘅,常入宮中,漸與薑充媛的一雙兒女,以及長寧郡主、武安侯世子等,愈發熟絡。

一年又一年的花開花落中,外界世事紛繁變遷,而幾個孩子之間的內裡情誼,越發深厚,也都在一日日的如水時光中,從男孩兒女孩兒,漸向少年少女轉變,在又一年夏日到來時,十一二歲的少年少女們,同在紫宸宮蓮池泛舟,看萬千紅香菡萏,迎風而舞,任畫舫逐水漂流,曳得碧波漣漣,魚兒輕漾。

曾經,薛蘅擔心與長寧郡主和武安侯世子,走得過近,會惹得父親母親不快,在與他們私下交遊不久,還是將交遊之事,告訴了父親母親,問他們,她可不可以與武安侯世子和長寧郡主,成為友人。

對此,父親沒有說話,隻是看向母親,母親沉默片刻後,細問了她與武安侯世子和長寧郡主的往來之事,溫柔輕道:“他們……都是好孩子,阿蘅很喜歡同他們玩,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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